我九歲,阿夜十三歲。我給他講寧國兵法野史上那些有趣的故事,他教我射箭。我臂力較小,他便親自給我做了幾副輕巧小弓,在他的調教下,我的箭法越來越準,經常也能射中不少獵物。魚龍混雜的嫣城,我覺得他是除玉娘外最真心待我的人。我給他哼著長安城裏盛行的小調,他用塤和竹簫吹成曲子。
他在月光下吹塤,那是我不曾聽過的曲子,或許聽過也早就忘了,塤聲綿長而憂傷,整個人也有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憂傷味道。母親總說,楚楚可憐的美人兒總是最惹人憐愛的。我覺得母親久居後宮見識淺薄,殊不知楚楚可憐的美少年也是惹人憐愛的。每每聽到阿夜提起以前的事情,玉娘的眼睛裏總會浮現出很多複雜的表情。我從小身在後宮,雖然母親性子冷淡,但是從小盈側妃就跟我說,女人啦,不僅要美貌如花,更要心思細膩,會察言觀色。
我用後宮中練出來的察言觀色,加上對玉娘的觀察和了解,得出這個表麵凶悍的女人很很關心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年,甚至超過了我這個落難小郡主。她看著阿夜大口大口吃著她煮的飯菜,眼裏會流出一種會心的笑,那是我多年未見的笑容。
我十歲,阿夜十四歲,由於戰亂我們逃難到另一個村子。阿夜搭了兩間茅草屋,在屋子前開了兩塊地,種上了蘭花。寧國本就是蘭花之鄉,而嫣城作為邊城,蘭花與蘭花做成的香包等成了嫣城隻要交易的物品,嫣城也因為聚集了種類繁多的蘭花而得名。嫣城,嫣然爛漫也。
我們跟村民們一起種蘭花,閑暇之餘還是會去市集賣獵物和繡品,賣完他總是帶著我偷溜去城裏的私塾聽那些搖頭晃腦地先生們講課。我總是漫不經心的聽著,不是瞅瞅一臉認真的阿夜。以前在寧宮的時候,皇爺爺也總是給我找來這樣的小老頭,除了肖錚叔叔講課的時候,其餘時間我總是在下麵打著瞌睡。肖錚叔叔講解兵法生動有趣那是其一,其二就是肖叔叔長得真是好看啦……不過現在想想,那些過去的繁華安逸的郡主生活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有一次我們去私塾偷聽被發現了,我和阿夜哥哥被追了好幾裏路。玉娘知道這些事後,倒也沒有責怪我們。她隻是抱著哥哥,說:“孩子,委屈你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玉娘好像是我的奶娘,是我這個落難小郡主的奶娘。哼,公主不委屈委屈死太監。我使勁扒著碗裏的飯,在心裏悶悶地想著。
後來玉娘省吃儉用給我們買來紙筆讓我們讀書寫字,還時常給阿夜畫一些奇怪的人,阿夜哥哥撿了一根木棍照著畫紙上練習,比那些江湖賣藝人還要威風。
我十一歲,阿夜十五歲,我們開始褪去少年的青澀,特別是阿夜,越發的麵如冠玉,玉樹臨風,粗衣麻布也難以遮掩他的俊美不凡。我們又搬了一次家,這次不是因為戰亂,而是……而是鄉裏的一個士紳之子,據說有斷袖之癖,看上了阿夜哥哥。哈哈,短袖之癖,沒想到我見到真的斷袖之癖了。我自小就喜歡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書,所以知道斷袖之癖是什麼,雖然這在尋常人家的女孩子說來是下作的事情,但此時的我卻是天真爛漫不拘禮法,因為見到真正有斷袖之癖的人而興奮了好幾天。雖然阿夜一直黑著臉,看到我這麼興奮而黑得更徹底了。
玉娘從山上尋來幾味奇怪的草藥,混在一起碾成粉末,熬成膏狀讓我們敷在臉上。我們相對而笑,彼此都成了皮膚暗黃還有點點雀斑的普通少男少女。玉娘溫柔又氣惱地看著我們,告誡我們以後都要擦這個藥才能出門。我們白天忙活生計,晚上在月下讀書唱歌。
轉眼又是一年,戰敗的寧國答應嫣城被割讓給華朝,華朝靖安帝把邊城十三鎮賞賜給大將軍劉世貴,當今華朝皇後的親哥哥。劉世貴貪婪殘暴,賦稅一年比一年重,百姓苦不堪言。我十二歲那年,國力強盛的天盛國率兵攻打華朝,年僅十八歲的天盛太子赫連飛羽親自出征。劉世貴借征收軍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為名被生活所迫,阿夜和村裏大多數人一樣去給城裏的大戶人家當長工。
每當月底阿夜哥哥回家時,我總會抱著他哭,眼淚鼻涕總是蹭了他一身,他也不嫌棄,總是寵溺地摸摸我的頭。玉娘看到了總是說我:“這麼大的孩子還不知羞。”阿夜笑嘻嘻的看著她,我也衝她吐吐舌頭,飛快地埋下羞紅地臉。可是下一次,我還是忍不住跑去抱抱阿夜。
此時的他已經比我高出好多,雖然清瘦,但眼神異常堅定,粗布麻衣卻也遮不住他身上那俊美高貴的氣質,與那些豪門子弟站在一起也毫不遜色甚至略勝一籌,不,是多籌。村裏的姑娘總喜歡來找我打聽他的情況,幫玉娘做家務,還有當麵送他一些小禮物的,他總是淡淡地拒人於千裏之外。偏偏這樣一個人,要去給別人家做長工。我憤憤不平地想,這要是擱我們寧國皇宮,怎麼滴也得當個太監總管。後來吃飯的時候我還專門這樣替他打抱不平,他一口飯差點沒嗆出來。
------題外話------
可憐的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