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與天官,為史官之首,大與國祚綿延二百一十六年,建國前一百七十三年所有事件皆由天官修訂記載成書,是為《大與文史》。
都城祁陽,繁花似錦,夜色漸暗,燈火通明,卻意有闌珊,蕭瑟風起,原來時已立秋。
蕭府之內,院中站立一人,著黑色官服,頭上不著帽冠,發髻高高衝天,筆直如竹,君子之風。
蕭白玉,現任大與天官,他仰頭望月,眉間浩然之氣滌蕩,此刻他已經站立在院中兩個時辰,絲毫未動。
負在背後的雙手偶有絞動,腰身筆直,就像他的眉毛一樣。
這處小院,是他單獨所在的地方,蕭府上下七十二人從無人敢不請自來,便是朝廷送旨公公手持天子旨喻,也得命人通報。
院門前,一位姿色平庸的婦人偷偷探過頭,手中環住一床被子,露出一雙眼睛望著蕭白玉。
守在院門前一小廝早已見怪不怪,恭敬的叫了聲“夫人”後,繼續守著院門。他聲音奇小,刻意壓製,也隻有剛剛過去的秋風和眼前的女子聽得到。
這是夫人的要求,以妨打擾到裏麵兢兢業業的老爺。
自家老爺隻要一來這裏呆上一夜,夫人便在夜間時刻,偷偷前來看幾眼,暑時送扇,寒時送炭。
蕭夫人眼神每當注視到這個男子時,就會異常和緩溫柔,似秋水流波,如蝶撫輕花。
蕭白玉轉身進屋,坐在案前,抬手執筆,一行行字跡清晰顯現在紙上,方方正正。
祁陽都城,誰人不知蕭白玉這謙謙君子之名?滿腹經綸不說,單是一手好字,就讓眾人自慚形穢。
聽聞當朝宰相家內還掛著一副特意托他給寫的字跡,端的是行雲流水,又像那波濤洶湧,震人心脾,沁人心神。
天上風雲忽變,月亮時隱時現。
蕭夫人站在這裏良久,眼前早已經沒了心上人的身影,她把手中的被褥送入小廝手中,不等詢問,隻是眼中神色一換,小廝就已經知道了她要說的話。
無非是“待到老爺歇息時,囑咐他照顧好身子,免得著涼,該什麼時候過去,該什麼時候叫醒。”什麼的。
在他剛到蕭府時,這等瑣碎小事,夫人總要一件一件安排給他,直到現在。
老爺和夫人,一向是相敬如賓。
如今,他仍舊把這些東西看做是瑣碎小事,卻已經不再厭煩了,因為,自家婆娘也是這般。
看著蕭夫人離去的身影,小廝嘴角突然笑了,眼中透著的,是不遠處家中婦人的樣子。
蕭白玉磨著墨,他總是習慣這些事自己做,磨墨的時候,他還能想想事,入了神的時候,整張桌上都會灑滿墨水,他卻渾然不知。
他透過開著的窗子望了望外麵的天,這個時辰,夫人已經來過了吧?
然後坐在了椅子上,攤開一張碩大的紙張,撿起那杆最粗的筆,在上麵寫著“風鏤月,雲雕天。”
字字透紙,漆濕了紅木桌麵。
蕭白玉揉著眉心,這大與的天,也終究要變了!
大與修史?一想起來這幾個字,蕭白玉就冷笑連連。
大與何曾需要修史?大與史十三年前才剛剛被上任天官重新修正一遍,十年一修,不是太過勤快了嗎?
可祁陽宮那位下令,怎能不修?那就修吧!
可大與史中,有一段卻是如何都不知如何修,那段東西,天子不問,臣子不動,可現如今天子與他蕭白玉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冷清的很。
他蕭白玉,一生廉明清政,興許是讀書人自命清高,實在不願與那等醃臢人同流合汙諂媚與人,他在朝堂之上,與那百官辯過書,對那將軍討過理。
當今朝上,誰才氣打的過蕭白玉?無論何事,他總能找到先例,說的他人啞口無言,自己卻還不暗自得意,當今皇上,最為惱怒的就是那種踩著他人賣弄自己的人了。
官員雖然暗恨蕭白玉,卻對他無可奈何。
蕭白玉而立之年,正當壯誌酬酬,輔佐天子,治天下,正黎民。
蕭白玉越想越氣,氣那天子近小人,氣那天子不辨是非,任人唯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