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房中靜得落針可聞。
烈兒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在鳳鳴臉上,屏息而待。
鳳鳴鼓起勇氣,目光直直對上烈中流,沉聲道:“沒有先生,容恬依然可以統一天下。但如果有先生的協助,天下被統一的過程,卻可以極大地縮短。”
他明白自己此刻說的每一個字都無比重要,心裏對於自己的答案也是七上八下。但這當然不可以表現出來,反正已經騎虎難下,隻好硬著頭皮,擺出一副侃侃而談的從容姿態。
“我們總想著天下統一後的大好景象,卻常常忽略天下統一的過程會使無辜的百姓受盡折磨。一旦挑起大戰,百姓裏強壯的被征上戰場,老弱的流離失所。如果戰局僵持不下,從大戰到真正統一所耗費的時間,可能會長達二三十年。到最後,不管誰坐上王位,天下都已經被荼毒得差不多了。隻要想想就知道,那將是多麼令人心痛的事情。如果容恬身邊能夠有先生這樣的高人輔助,為容恬仔細籌劃,我相信事情一定會大有改觀。”
鳳鳴本來隻是為了說服烈中流,算是發揮一下輔助容恬的作用,一邊說著,卻不禁想起了阿曼江之役,傳說此役之後,阿曼江邊長出被血液澆灌的紅色稻穀,心情驀然沉重。
那一場戰役雖然是西雷大勝,但若言仍然生龍活虎,過著帝王的日子,被奪去生命的,不過是那些身不由己的士兵罷了。他們本來也許隻是耕地的農夫、打獵的獵人或編織籮筐的手藝人。
古往今來,哪一場權利的爭鬥,沒有無辜者的鮮血在流淌?
“同一場戰役,有人用火攻、有人用水攻、有用兵刃毒器,同樣,也可以用計得之。當日在東凡,如果有先生在容恬身邊,也許東凡都城就不會天花肆虐,讓這麼多無辜的人痛苦地死去。”
情之所至,言為心聲。
鳳鳴感慨一起,說話低婉流暢,唇齒張合間,令人不由不細聽深思。
“而這一次,如果沒有先生,奪取越重城就難說有多少傷亡。所以,鳳鳴求先生留下,我真不希望容恬將來的天下,是通過數十年無所忌憚的殺戮得來的。請問先生,我這番話,是否可以使先生留下?”鳳鳴語氣越發低沉傷感。
眾人開始時隻是好奇他會怎麼用言辭打動烈中流,聽到後麵,不禁心下惻然。
衛秋娘雙手縛後側坐在床邊,半個背影對著眾人,也一直在靜靜聽著鳳鳴說話,這時驀然轉頭過來,美目瞪著烈中流道:“不許你答應!你整天自誇聰明,就應該知道要輔助一個人統一天下,會讓多少人失去性命。你不是最痛恨殺戮流血嗎?”
鳳鳴正剛剛進入狀態,此刻福至心靈,毫不猶豫地接口道:“烈夫人說得不錯,一將功成萬骨枯,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流血無法避免。所以,我才懇求先生留下,讓無辜者的鮮血,不要流得太多。”拱起手,對衛秋娘一拜,誠懇地施了一禮,“求夫人成全。”
衛秋娘沒料到他會來這麼一手,一時怔了怔。上下打量鳳鳴一番,瞧不出他臉上有絲毫作偽,眸內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深深看了鳳鳴一眼後,哼道:“說幾句好話,就妄想可以打動我衛秋娘麼?”把臉一別,不再理睬他。
烈中流從鳳鳴開口說第一個字起就沒有任何表情動作變化,到了此刻,目光移向窗外,變得淡遠惆悵,幽幽地,低聲將鳳鳴的話重複了一遍:“一將功成萬骨枯……千百年來,人人都想得到至高無上的皇權,但又有誰想過被他們踏在腳下的無辜者?”嘴裏仿佛含了一顆千斤重的橄欖,諸般滋味,咀嚼不盡。
他怔立片刻,終於在眾人的熱切期待下轉過頭來,歎了一聲:“鳴王的話雖不算天下最動聽的遊說之詞,卻流露出一片仁心。這些年來烈中流四處浪蕩,暗中觀察十一國權貴,沒有一個能像鳴王這樣。”
鳳鳴有點緊張地問:“先生可以給我一個明確點的答覆嗎?我到現在還不敢肯定你這樣說到底是肯還是不肯。”
旁邊秋月等也一並懸著心,臉色緊張地等著。
烈中流點頭道:“當然是肯了。”薄唇微揚,逸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眾人大喜,頓時歡呼起來。
當晚在主將府擺下大宴。
城中儲存的各類山珍,凡是可以弄到的酒菜都奉了上來。越重偏僻小城,物產不多,容虎帶人翻了一下,居然從專門為士兵們儲存糧食的倉庫裏翻出了十幾大壇酒水,雖然不算什麼佳釀,活躍一下氣氛也足夠了。
秋藍在原主將府裏的侍女中挑選了十幾個容貌美麗、聰明伶俐的,張羅著準備歌舞。這裏不比皇宮,來不及準備炫目的舞服,秋月急中生智,命侍女們取了各色布匹,裁減成彩色的長絲帶挽在肩上、背上,用從山林裏新鮮采下的花朵別在一起,結果竟然非常好看。
鳳鳴看了也拍手讚歎,對秋月道,“你有當服裝設計師的潛質,要是在我們那個……呃,反正等天下太平了,大可以自己開一家服裝店賺大錢。”
秋月被他誇得臉頰都紅了,滿心歡喜地施了個禮,跑下去和秋藍等繼續嘻嘻哈哈練習歌舞。
烈兒對於那個“射我們大王一箭”的衛秋娘仍有點耿耿於懷。本來破城後,打算抓這個膽大包天的惡女人出來暴打一頓,沒想到沒打著她,她反而把烈中流給打了。
事到如今,礙著她是西雷新“丞相夫人”的份上,竟然碰都不能碰。
烈兒左思右想,終於想了個促狹的法子,跑去慫恿鳳鳴邀請衛秋娘參加慶賀烈中流當上丞相的大宴。
鳳鳴蹙眉道:“不是我不肯請,而是這個衛秋娘凶惡得很,又極力反對先生輔助容恬。萬一她在宴會上大鬧起來,我們也就算了,先生未免尷尬。”
烈兒本來就是想讓她親眼看看事情已成定局,氣氣這隻母老虎。
趁著容恬不在麵前,他膽子大多了,哄著鳳鳴道:“烈中流很看重他的夫人,這樣的人生大事,如果不讓他夫人參加,恐怕以後會有遺憾。”
“這樣啊?”鳳鳴撓頭,半響歪著腦袋道,“好像也有道理。嗯,那麼就請他夫人也參加吧。我親自去一趟。”
“不不不,鳴王忙別的吧。這件小事我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