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在此刻,烈兒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大王,叛將瞳劍憫帶過來了。”

帳內三人都同時停止了爭論。容恬對著帳門沉聲喝道:“帶他進來。”

簾門應聲而揭,雙手被束縛在身後的瞳劍憫被烈兒押了進來。鳳鳴自從被鹿丹誘離西雷後,就沒有再見過瞳劍憫,不由得仔細打量。

這位昔日的西雷大將滿麵風霜,發絲淩亂,幹涸的鮮血和泥土混合著,在戰袍在留下一片一片黑黃的汙漬。鳳鳴在西雷的時候和瞳劍憫也算熟人,他第一次心驚膽顫地出使繁佳,還是瞳劍憫領兵護衛的,誰想到今日重逢,居然是這樣一副淒慘落魄的畫麵?

“跪下!”烈兒惱瞳劍憫背叛大王,往他膝後窩伸腿一踢,讓他跪下。

“烈兒。”容恬開口道。漆黑如星的眸子靜靜盯著自己往日的心腹大將,臉上平靜無波,命烈兒道:“你把那邊的椅子端過來,讓他坐下。”

烈兒愣了愣,看容恬的臉色,又不像說笑,隻好領命,真的搬了椅子過來,不甘不願地放在瞳劍憫身後,粗聲粗氣道:“喂,坐吧。”

瞳劍憫表情出奇地平靜,抬頭看了容恬一眼:“敗軍之將,有什麼資格安坐?我已經是階下囚,你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不必猶豫。”

這人叛國背主,居然到現在還有一點兒風骨,鳳鳴看了暗暗稱奇,不由得有幾分佩服。

大將就是大將。

換了被俘的是瞳兒那個沒骨氣的小子,說不定早就跪下嚎啕大哭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看瞳劍憫這副打算慷慨獻身的模樣,要從他口裏問出西雷都城的情況,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果然,瞳劍憫挺著胸膛道:“西雷王宮內,諸事我都清楚,都城兵力分布,防禦措施變化,也都由我親自著手安排。但要我泄露機密,毀我西雷都城,那絕不可能。”

烈兒冷笑道:“大言不慚。那天晚上你被大王擒住,劍鋒抵著喉嚨,還不是立即就把若言的去向乖乖供了出來,現在又充什麼英雄?”

瞳劍憫回頭瞅了烈兒一眼,露出鄙夷之色:“無知小兒。離國若言是我西雷宿敵,我恨不得所有憎恨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去向,告知他的行蹤,正好讓你們這兩群賊子打得你死我活。但要我告訴你們都城和大王的消息,那是做夢!”

“逆賊!你領兵伏擊大王,還敢口口聲聲提大王?大王就在你麵前,我看你怎麼狡辯?”

“我西雷大王年輕有為,如今正在西雷王宮之中處理國事,怎麼可能就在我麵前?”

沒想到瞳劍憫人老精神旺,受傷被俘後還中氣十足,烈兒被他一句接一句,頂得怒火熊熊,兩道秀眉差點倒豎起來,剛要破口大罵,一直沒有做聲的容恬忽然道:“烈兒,你先出去。”

“大王,他……”

半句話還沒有說完,容恬一記警告的眼神掃了過來。烈兒“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狠狠瞪瞳劍憫一眼,隻好從命,出了帳篷。

帳內眾人一時沉默。

瞳劍憫表態寧死不屈,容恬是背叛的大王,太後身分尊貴,這時候看來鳳鳴最有立場當和事佬。他把背在身後的靠枕上挪了挪,坐起來一點,盡量讓語氣輕鬆溫和一點:“瞳將軍,今天請你過來,是想和將軍做一番詳談。你身上有傷,不應久站,先坐下吧。”

瞳劍憫恍若未聞,根本理都不理。鳳鳴大為尷尬,轉頭看看容恬。容恬咳嗽一聲:“瞳劍憫,本王要你坐下。”

瞳劍憫雙手後縛,猶自挺身站在帳中,不卑不亢應道:“本將瞳劍憫,是西雷大將,隻聽命於西雷王。別人命令不了我。”神色堅毅。

此人從前對容恬忠心耿耿,現在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不但對篡位的瞳小子效忠,還把容恬完全視為陌路,真讓人哭笑不得。

鳳鳴和容恬對視一眼,都覺得有點頭疼。

“瞳劍憫,”靜坐一旁的太後忽然開口,“你見到哀家,為何不行禮?”

她語氣凜冽,連瞳劍憫聽了也為之一愕。

太後沉下臉的時候,那分威嚴非尋常婦人可比,見瞳劍憫還沒有動作,冷哼道:“哀家乃先王之妻,西雷之國母。就算瞳兒登基為王,見了哀家也要下跪行禮,你藐視哀家,是不把自己當作西雷的臣子了?”

“這,我……”

“不為人臣,不認國母,就是逆賊;身為逆賊,有什麼麵目在哀家麵前猖狂?可歎你瞳家世代效忠西雷王族,竟會有你這樣一個不孝子孫。哼,叛國瀆祖,必遭橫死,哀家看你將來還有什麼臉麵埋葬入瞳家墓園?”

太後不愧是太後,一番話咄咄逼人,立即把一頂“逆賊”的大帽子戴到瞳劍憫頭上,聽得瞳劍憫冷汗涔涔而下,挺直的胸膛好像充了氣的橡膠圈被人刺了一針,當即癟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