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槐樹花開(1 / 1)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什麼都沒有。這一天,風起南庭,帶來了一顆種子,從此,廟外多了一棵槐樹,樹高六丈,三年不生葉,三年不開花,樹根盤虯臥龍,綿延數尺,樹身老皮皸裂,縱橫其幹。冬天,風雪漫過山脊,壓得頂上的老廟搖搖欲墜,吹得樹身獵獵作響,人們說瑞雪兆豐年,不是沒有道理,這年春天,槐樹枝頭掛起了綠意。

槐樹枝冠漸豐,廟前來了位白胡子老道,道人不言不語,在樹下一坐就是九九八十一天,其間風雨大作,烈日當頭,道人愣是沒動過一步。七月中旬到了,槐樹枝頭已是百花點點,道人掐指一算,

“時候到了……”

這天午夜,槐樹中央一枚巨大的蓓蕾含苞待放,它閃著瑩瑩白光,把老道人的臉映得分明。隨著時間的流逝,蓓蕾開始慢慢綻放,花香散出去幾裏地,四野的灌木叢中開始不安生了,黑暗中充斥著陣陣嘶鳴。即使是此情此景之下,老道人也沒睜眼,冷哼一聲,手中拂塵甩出,一矢中的,暗處自覺不敵,迅速逃離。做完這一切,老道人繼而閉目養神,靜候花開。

兩個時辰,花身綻開了七八成的模樣,裏邊兒突兀地金光大作,而後有嬰孩兒的啼哭聲傳出,由近及遠,由小到大,隨之,光芒達到了頂點,如此持續片刻,這光開始慢慢暗淡,待金光散盡,這朵奇花,已是完全綻放開來。定睛一看,花的中央不是其他,正是一個剛剛誕生的男孩兒。

……

“小七,寧小七!”老道人堂前院後地呼喊了好幾聲,又在破廟裏轉悠了一圈兒也沒見著小七的影子,

“這臭小子又上哪兒蹦噠去了?”道人扶著腦門兒,有些頭疼,

“老頭兒,我回來了!”這時候,門前出現了一個蹦蹦跳跳的身影。午後的陽光漫過屋簷,一絲絲灑在他的身上,麵容開始清晰起來,正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身長七尺,黑發如瀑束以青玉良冠,白衣似水附著身前,兩眼中有星河倒映,雙眉間似重劍無鋒,好生一個俊俏。

“上哪兒去了?可知道今天該幹嘛?”道人一抹胡子,講話老氣橫秋。

“知道啦!焚香叩首,藥池淨身。”這都持續多少年了,寧小七怎麼會不記得。

“行了,快去準備吧。”老頭見他心底明白,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去了槐樹底下,打坐入定。

小七燒了香,廟前磕上三個響頭,而後搬來了木桶,放滿熱水,滴入老道人配好的藥劑,整套流程早已爛熟於心,毫無滯澀。綠色的藥劑一入水,很快散開,直至整桶水染被成墨綠色,小七騰身一躍,把整個身子都浸了去。

“老頭兒,這藥水沒以前來勁了。”小七剛進去的時候微微皺眉,而後便舒展開來,沒有絲毫不適。

“身子骨強了,藥水效果自然就沒以前那般好了,下次多加一滴試試。”老頭說話也不睜眼,小七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老頭兒,你說我這日日年年燒香跪拜,拜的是何方神聖?”

“拜該拜的人。”

“你每次都這麼說,卻也不道出個究竟。這一不拜天二不拜地的,你說我究竟圖個啥?”

“臭小子,天地有什麼好拜的,你要真想知道自己拜的是誰,就當拜你自己吧,這世間路不好走,萬事靠自己。”老頭也不打坐了,望著藥桶裏的寧小七,語重心長。

“話是這麼說,可我自己哪靠得住啊!”“這九州之地稍微有點兒資質的人都在修行,哪個不是會一般本事。倒是我,您老不讓我修行,現在十一二歲的小娃娃都能揍我一頓,唉。”寧小七一講到這兒就垂頭喪氣,有些埋怨地盯著道人。

“不是不教你,是時候沒到,我教不了你,你也別心急,按我的法子好好泡澡,就是最大的修行。”道人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也不說出個首尾。

“老頭,我知道你厲害,隨便賞我一本功法,教我兩招,讓我找那兩個小娃娃報了仇,那就感激不盡了。”

“哼!目光短淺,好好泡澡,這對你大有裨益!”

“這……”寧小七也沒辦法,他是由道人養大,從小到大都聽他的,道人說一不二,他心裏清楚,隻好眼觀鼻,鼻觀心,守得方寸。

寧小七泡過澡,眼看著桶裏的水由淡綠轉清,又由清變濁,而小七的肌膚也如珠光琉璃般發光。

人來這世間都是幹淨身骨,越是路上呆得久了,染上的俗氣愈重,身體就越是渾濁不清。三日浸藥一次,可祛俗煉身,是大修行,這是老頭的原話。小七六歲開始洗藥浴,他至今仍記得那年剛入藥池的疼痛,像是萬根針千根刺由外而內來回穿插著他的肌膚與幹骨,那種疼痛深入骨髓,時間一長了,神經便開始麻木,把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小七疼得額頭上直冒冷汗,整桶水也變得黑乎乎,如一潭淤泥。當然,這一切是值得的,洗過之後,小七明顯感覺這身體和從前大不相同,身輕如燕,力大無窮。

見小七泡了澡,去後院倒除汙水,老道人抬頭看看槐樹,皺著眉頭,實在有些困惑,

“還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