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閃電穿過雲層,到達地麵,好想要把整個城市劈開。幾分鍾之前還是另一番景象,微暖的風吹到教室裏變成了幹熱風,太陽肆無忌憚地放著活力,遠處天邊一條黑線緩緩逼近。那是一條移動的鋒線,從南方帶來狂爆的降水,夾雜著撼動山嶽的氣勢。那是渺小的人類永遠無法觸及的危險領域,裏麵發生著混亂的物理和化學反應。
“兒子,這次大考之後你可就徹底解放了,可要好好考啊。”男人啃掉一塊油條,嘴裏含糊不清,“我可是非常重視你的學業啊,你要知道,教育是人類進步的基石,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科技怎麼來的?不就是教育來的嗎?這麼簡單的道理三歲小孩都明白。”
“是是是,你當然重視我的教育,你為了我的學習可以連續好幾星期都不著家,在外麵瞎忙你的工作。也可以整個假期逼著你的兒子去打工養活自己,然後大義凜然的說喂喂喂這不是一個男子漢應該做的嗎?你已經重視到每次家長會都不去然後厚著臉皮跑到鄰居家敲開門說我把我兒子送給你,明天你跟他去開家長會。你果然很愛你的兒子啊,人家都把門摔在你的臉上了還不死心。”
仿佛是這麼多年的積壓再也無法抑製,一下子全炮轟出來。男人忽然沉默了,沉默著喝掉最後一口稀粥,背上那個神秘背包。“兒子,好好考,給你爹長個臉。”像小時候一樣,他摸摸他的頭,卻發現他已經和他差不多高了。男孩不耐煩的甩掉頭,先他一步頭也不回地跑出去。窗外車水馬龍,像是一副活的浮世繪。一個遊魚般的身影衝出去,消失在男人的視線裏。男人再也無法抑製,撐在門上後背聳動。
又是一道閃電,教室裏的燈管閃滅幾下又恢複正常。
同學們陸續離開教室,樓下的家長等不及看孩子就把車開到教學樓前,隔著車窗和雨幕與孩子打招呼。這真是一個祥和而又混亂的世界。
“小羽,要照顧好你爸爸啊。”
那可憐的一幕再一次湧上心頭,就像夜裏的噩夢一樣。但這對於葉羽來說並非噩夢,而是唯一能和媽媽相處的機會,在冰冷的回憶裏。就在葉羽七歲的時候,媽媽出車禍走了,走之前留下這句話。而那個男人都沒有在葬禮上出現,永遠都是他的工作,無休止的工作。當他哭著出現在家裏的時候,男孩冷冷的與他對視,手裏提著菜刀。
但他已經答應了媽媽,要好好照顧這個狠心的男人。他記得媽媽走的時候,渾身都是傷,玻璃嵌在肉裏,但臉上帶著微笑,像一朵受傷的玫瑰。此後,即便是再大的傷痛他也會承受,他覺得他的心已經堅不可摧了,像是包裹在堅硬的大理石中。
那個男人還沒有來。長時間以來,葉小羽習慣性的不去想他是他爸爸,而是稱其為“那個男人”。
這一陣雨來的快走的也快,轉眼間又是晴天,餘下的濕氣還在空中蕩漾。高中生活就像這一場雨一樣離去了,葉羽連這點濕氣也不想帶走,他不會懷念這段日子的,無休止的壓製和考試,在這裏沒有人性可言。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自殺或者瘋掉。
“葉羽,還不走啊。”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斜著腦袋探進門。
“額,就快了。”葉羽習慣性的一笑,露出兩排白齒,“下麵人太多,等人少一點再走吧。”
“知道了,你總是這樣吧,每次都是人少一點再走。”女孩跳躍的馬尾隨著笑聲顫動,“我先走了,爸爸在下麵等我呢。再見啊……”
隨後是砰砰砰的腳步聲,可以判斷她穿著底很厚的板鞋,很多女孩都穿這種鞋,以此來增加身高。
不一會後就看到樓下那個女孩的身影,身材單薄的惹人憐愛。她張望著擁擠的人群,高高地仰起頭,估計是在找她爸爸,一個禿了頂的中年男人高亢的叫一聲,女孩忽然回過頭,雀躍著跑過去,然後鑽進車裏。中年男人也鑽進去,使勁摁著喇叭,但旁邊的車就是不讓開,中年男人把頭伸出窗口和另一個車主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