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一個年輕的婦人,手上提著一個精致的竹籃,緩緩走在清幽的石子路上,她的前方是一片桃林。三月三,冬季的寒意尚未消盡,但這裏的桃花卻開得格外好。這桃林,仔細說來是一片碧桃林。花瓣層層疊疊,顏色血紅血紅,像極了牡丹。這滿林碧桃,為的是讓死者忘卻恨意、安眠地下。“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戚戚。”
年輕夫人的臉清秀而憔;,額上稍長的劉海,掩不住她深鎖的眉;昔日裏有神的雙眼,今日卻被水光霧氣籠罩;黑色的眼簾久久被禁錮著不能下垂,那是因為她不想桃林裏的人看到她傷心哭泣的樣子。這段石子路並不長,可是她卻顯得那樣的疲倦、那樣的無力,短短的一刻,在她看來=似乎比一生還要長、還要遠。
她漸漸走入了桃林,來到一棵造型奇特的樹下,輕撫著桃樹粗糙而強壯的幹,輕輕的說:“十年了,一晃已經十年了!”她那樣溫柔,那樣小心。似乎怕驚擾了什麼人,又好像一個慈母在輕聲喚醒貪睡的孩子。
“爹爹,我來了,夢蓮來了,夢蓮來看你了。”她輕輕地放下竹籃,將竹籃裏的東西擺在桃樹前麵,又扶著桃樹的幹緩緩坐下。她的背緊緊地倚在樹幹上,此時她的臉現出難得的甜蜜,甜蜜中卻又帶著無盡的悲酸淒苦。那淒苦悲哀似乎可以摧毀一切。周邊的桃花見了,霎時落了滿地。
“爹爹,你一定想我了。還記得小時候,你每次出征歸來,還未脫去戰衣,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的小女兒。而淘氣的我,卻總是躲在花園裏,等你來尋。”她拿起酒壺,倒上一杯酒,灑在樹下。又斟上一杯,送到自己唇邊,嘴沾一點酒,杯子停在唇邊,眼睛凝神望向渺遠的天空。仿佛眼前存在著海市蜃樓。嘴巴緩緩發出聲音:“你每一次抓到我時,都會將我一把抱起,把我懸在半空,帶我一起旋轉。那時的我總會一直笑一直笑。等到你沒了力氣,將我緩緩放下的時候,又總會興致未盡地用滿臉的絡腮胡子去紮我的臉。我想逃卻逃不開,像受了委屈一樣想哭,而你又紮得我不住的笑……”她將杯中的酒緩緩喝下,伴著從眼簾中滑下的淚一起飲幹。
“爹爹,說著說著,太陽已經落山了。我今天隻能陪你聊到這兒了。”她緩緩起身,手撫摸著已經變得溫暖的樹幹,輕輕地笑道:“爹爹的懷抱永遠那麼溫暖,可惜啊,可惜我沒這個福氣。”
她站起來,閉起眼睛,長吸一口氣,道:“八年了,我信錯了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也錯信了這句話!”突然之間,她睜開眼睛,淚光洗盡,眼內放出熠熠光芒,那光芒奪人魂魄、令人膽寒!“從今以後,我隻相信自己,這個仇我要親手報。我再也不會假手他人!”
“父親,等你女兒報仇歸來,我們再把酒暢談,你一定要保佑我手刃仇人啊!”
她靜靜環視四周,看到遍地落花,心道:怪不得人說“一枝一葉總關情”,看來世間萬物都比人有情。古有“思親淚落吳江冷”,今有“思親淚落桃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