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江流張大著嘴,連眼睛都圓了起來,心道:敢情這妮是來投懷送抱的。
說真的,旋陽一時半刻的還真猜不出龍星究竟想幹什麼?他甚至以為,她是想為她親娘談思瑤來報仇,可是眼前這少女的神情卻是誠懇而傷感的,是的,他看得出,她是在憐憫自己,同情自己。
可是他不需要。他想要的,是連神靈都無法提供的。
“我猜你一定在想,我說這些話到底想做什麼?”她緩緩地道出藏在她心中多年的話:“我想說,我想跟你,天涯海角。”
真誠明快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
江流真覺得這世界瘋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妮子竟然是真的想嫁給旋陽。風華正茂的少女竟然是有戀父情結?我的親爹啊!你這人成天一幅全世界都欠錢不還的喪氣樣,真沒想到,你的桃花運竟然如此旺!
他下意識地睨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旋陽,但在旋陽臉上他隻看到常見的恍惚和痛悔。
他跟著旋陽已經十三載了,他深知旋陽此人一向是少言寡語,有時甚至連著兩個月都沒能說上一句話,安靜的就像空氣。漸漸地他算是看出點門道了,他是因為傷心而選擇封閉自己。究竟是什麼事什麼人能讓他如此厭世,心灰如死,他是不得而知。不過時間久了,他倒是明白一件事了,無論旋陽如何少言自閉,起碼他還是一個大活人,但是,死氣沉沉的氛圍就像一把殺豬刀,會生生的把他給折磨死。於是他開始嘰嘰喳喳,沒完沒了的說話,徹徹底底的把自己鍛練成了一個話癆,他如此良苦用心也隻是單純的想讓旋陽開心起來,與過去說再見。起初都是他自己獨自一人在那唱獨角戲,久而久之,旋陽還真的開始與他交談起來了,大概是真的受不了他的叨嗑了吧!
所以江流敢指天發誓,她絕不可能撬開旋陽的心扉,撫平他的傷痛,因為她永遠也打敗不了一個逝世的亡靈。要知道,死人的力量是你想像不到的強大,它會讓活著的人永遠惦著記著,直至他也死了。
空氣仿佛僵住了。
隻有漫天遁地無聲的細雪飄飄。
江流左瞅瞅龍星,右瞧瞧旋陽,心知此時絕不是他的出場時刻,唯有識相的閉嘴。他靜心一想,突然希望龍星此舉能夠成功。她若是成功了,那旋陽必定不會是現在這幅活死人的樣子,說不定,他會開朗起來。
江流心中有數了,他決定要助龍星一臂之力,一則成全她的癡心,二則,怎麼樣也都是為旋陽著想,為他好。
我想說,我想跟你,是一輩子。
曾經阿昕也與他說過同樣的話。隻可惜,如今是天人永隔。
那一刻,旋陽竟有一絲恍惚,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橋下溪澗邊,明眸少女臉色緋紅的對他說,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瞳,是黑白的漩渦?
你的是會讓人沉醉。
就像你送我的宮燈,是獨一無二的。我想說,我想跟你,是一輩子。
她本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單純女子,是自己的出現帶給她接二連三的殺身之禍,甚至於昆侖剿魔此等江湖大事竟也將她牽累其中。可笑的是,最後還是她一個弱女子用自己的精血救活上百號人。更無情的是,自己連她最後一麵都沒有見上。
當日若沒有將她單獨留下,她絕不會慘死,全然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斷送了她的生命。
往日種種,一樁一樁的在他眼前晃動。
當年他瘋了一般在飛雪中遍尋阿昕,一邊跑一邊遙遙注視著天穹之上的暗星。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顆暗星逐漸暗淡,一眨眼,暗星完全消失。
發白的天際,再也找不到暗星的蹤跡。
“不……”一聲嘶裏歇底地呐喊,他越跑太快,拚盡全力的奔跑,他沒頭蒼蠅似的跑了太遠太遠,以至空無名派人通知他找到阿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他匆匆趕去,卻隻瞧見失魂落魄的步禦江懷抱阿昕,呆坐於雪中。
雪花紛飛如雨,落滿了步禦江的肩頭。
玄青的預言,再次成真了。
暗星,終落。
那一幕讓他當場崩潰,而被壓製已久的新傷舊患一股腦兒地發作,讓他五髒俱崩,血濺當場。慶幸的是歸塵始終跟著他,及時的將他從死亡邊緣救了回來。卻因為傷勢過重,他一直暈迷,久治不愈。待他真正醒來,已過三載,不吃不喝到了第三天,他卻又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從此,再沒有人見過他。
被人稱頌或咒罵又如何,是英雄或是狗熊又如何,這世上再沒有人與他一起分享他的喜怒哀樂,獨活於世又有何意思。
失去一切的他不知自己這苟延殘喘的後半生該如何去苟且偷生。在他絕望之際,他在江邊意外的救下了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這一救便生出感情便再也舍不下,從此他與這個嬰孩相依為命,四處流浪,隻有到了每年阿昕的忌日,他才回到昆侖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