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死了。
午間衙役來報，前相國沈炳，已於昨夜畏罪自盡。聖上聞此，雷霆震怒，當即下旨，沈氏家產一律充填國庫，妻女入奴籍，十四歲以上男子斬立決，十四歲以下發戍邊關。
太監尖利的聲音一落，烏壓壓跪在地上的沈氏宗親裏，漸漸響起破碎的嗚咽聲，嗚咽聲之間，忽得爆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
“為什麼！沈炳一個人犯的罪，憑什麼要我們去承擔！活的時候作孽，死了也不放過我們！”庶出的大姐一把拉起身邊的母親，老婦人搖搖欲墜，蒼老的臉上已浮現死色，而女兒此時目眥欲裂，眼裏的赤色濃得好像要滴血，“我沈汝濘，寧死也不能受他人輕賤！”
說完仰天大笑，笑聲淒厲，在場的人無不毛骨悚然。沈汝濘回身一把抽出身後侍衛的刀，身子一旋，當下就抹了脖子。殷紅的鮮血噴湧而出，即刻染紅了她半邊臉，觸目驚心的血色裏，她笑著看向咫尺的母親，做了口型道：“我等你。”
親生女兒死在眼前，老婦人悲恨交加，一聲“濘兒”未及叫出口，眼睛一翻昏厥過去。女眷裏也有不少受驚暈倒的，哀泣之聲為人動容。
沈清漣無聲站在人群裏，淒然看著孤零零躺在地上氣絕身亡的大姐，她今天化了淡妝，用的是她最喜歡的妃色胭脂，特意描了帝京時下流行的遠山眉……沈清漣淒涼一笑，她是早算到了自己的結局。
她生前因著庶出的身份，養成了事事要強的個性，琴棋書畫，隻要是學的，不遜色於沈清漣半分，如今就連生前的名節，也不曾輸給他人。
“或許這樣的結局，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兩人一站一躺，咫尺頃刻間，已是生死訣別。
良久，簌簌的，她落下淚來。
——
沈家長子沈泱，年十六歲。按照聖上的旨意，沈家十四歲以上的男子當斬。如今離行刑的日子已過了三天，不過沈清漣知道，哥哥沒死。
上囚車前，娘親哭著拉哥哥的手，沈氏家門危難，娘親作為當家主母，不得不強作鎮定。饒是這樣，哥哥上路前，這個堅強的女人終於止不住心中哀慟，哭得肝腸寸斷。
哥哥一邊安撫娘親，一邊看了眼扶著娘親的沈清漣。
那一眼意味深長，那時沈清漣就明白，哥哥不會死。
她與哥哥從小長大，隻消一眼，她就能明白哥哥的意思。她不知道哥哥的打算，也不知道他會用什麼計策脫身，隻是她相信，廣交朋友的沈氏長子，不會輕易地就死。
沈清漣除了身上的金玉珠翠，換上荊釵布裙，同其他人一起，被運到西郊的奴隸市場。這裏是京城最大的奴隸買賣市場，多是大戶人家來挑粗使下人，或是青樓楚館來挑雜役妓子的地方。
運氣好點的人，賣進大戶人家做婢女，尚且吃住不缺。運氣差的人，賣到工地做苦役，大多活不過四十歲。
深秋的夜晚，寒風噬骨，身上蓋的那層薄被，根本不足以禦寒。往後這樣的寒夜，再無人陪她度過。
－－－－－－題外話－－－－－－
淺淺清漣是一直以來我想打造的一部外表猥瑣內裏清純的小說，希望各位喜歡，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