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殘陽如血,炙烤一天的沙地踩上去腳底像是黏在燒紅的鐵板上,焦灼的味道熏人鼻孔。灰白的蒙古包一座挨著一座,遠遠望去,饅頭大小,密密麻麻分列草原兩旁。
中間的空地上裏裏外外圍了好多人,黑壓壓的腦袋全都拚命似的往裏擠,那裏像是埋藏絕世珍寶一樣吸引人眼球。
原來是說書先生在講段子,他渾濁的老眼中透著睿智的光芒,拖著悠長的調子一字一句說著,每說一句就哀歎一聲,似乎他自己就是段子裏說的人。
薑公蒼雲48年,那是足以讓每個薑國人血歃疆場的一年。
說起來那事也就在不久前才發生,就像馬頭琴嘶啞的琴聲,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無數嚶嚀憤恨哭泣的聲音就糾纏在他心頭,擾的他常常想一頭撞死。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很久很久,久到他一閉眼,耳畔就是嘶吼的戰馬,眼前一片血紅,那紅好似從他心尖湧出,怎麼都止不住,一直流,一直流,滿口血腥味,粘稠的血液就快把他淹死。
嗜血的落日,望不盡的墳場……
殤陽關前,拓跋空月一襲染血戰甲,手中銀白長槍泛著黑紅的血跡,槍頭上沾著細紅的碎沫,湊上前一嗅的話還能聞到人肉的味道。
許是殺的人實在太多,黑血撲麵,原本俊朗如日月的臉孔隻剩下兩個黑洞。仔細瞧瞧,那黑洞還會轉動,冷光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像是夜空璀璨的星星。
原來……那是他的眼!
銀白色丈二長槍來自地獄深處幽冷的光逼灼人眼,點、穿、刺,舞出一道優美的彩練。殺人於他而言更是種藝術,用屍體打造的舞台,鮮血染出狹長的紅毯,一直撲到他腳下,他就是指點江山的王者。
動動手指,刷刷幾聲,腦漿橫飛中幾顆人頭彈起又落下。
猛然間,祝芑嗖的劈開擦身而過的流箭,帶有倒鉤的箭鏃還是擦破他麵門,一陣火辣辣的疼。他一把抹開濺滿腥血的臉,轉頭咬牙切齒道:“將軍,快撤啊!在不撤,你想看著弟兄都死在這嗎?”
拓跋空月薄唇緊抿,憋不出一個字,手中銀搶舞的更是風生水起,須臾間就斬殺敵首數顆。
他們已經血戰五日,現已是人困馬乏,稍微閉下眼,一個跟頭就能從馬背上栽下去,然而當敵人的戰刀逼近他們脖頸的時候,那些看似苟延殘喘眼冒金星,隨時都會死去的人又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在冰冷的刀鋒刺破他們胸膛前砍下敵人的頭顱。
殤陽關西麵一處高地,雲遠一臉漠然俯瞰大地,滿眼說不出的鄙夷與憤怒。胸膛中好似有熊熊烈火在燒,燒的他喉嚨發疼,連那顆火熱的心都燒成灰燼,撲騰一下就沒了。
“一群半死不活的下賤胚子!”
他似乎忘了,就是這群半死不活的下賤胚子阻得魯國十萬大軍困於龍顯灘,寸步難移。
五千老弱殘兵對陣十萬大軍,勝敗顯而易見,然而奇跡就發生在眼前,讓雲遠不得不服,服帖的頭深埋進死人堆裏。
這一仗,將是他雲遠一生之恥辱,黎國國恥。
一隻光滑漂亮的手上揚,一張烏黑大弓架在那隻手上。
檀木為背,牛筋為弦,弦上搭著一支狼牙箭,雲遠雙臂一張,角弓引滿,烏棱棱的箭鏃在陽光下寒芒閃耀。他每多使上一分力,弓弦吱吱的響聲像是催命鬼一樣唱響,弓背彎到極致,猙獰開裂,疏疏落落的裂紋在雲遠眼中放大,開出死亡的花,漂亮的手指一鬆,嗖的一聲,狼牙箭帶著毀滅眾生的怒火索命般前飛。
呼呼的風聲帶來血的味道,雲遠紅潤的舍舔舔紅的不正常的唇,有股嗜血的味道,宛如幽靈。
一抹詭異的笑掛在唇角!
雲遠抽出一支狼牙箭置於唇角親吻,“嗬!真是乖孩子,血的味道不錯吧!”
閃耀勝利光芒的眼朝前望去:
廝殺中拓跋空月心頭陰風陣陣,似乎有人正在用雙凝視死人的白眼盯著他,那股窒息感讓他喉頭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