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1 / 2)

大學畢業就和馮定堯結婚,是塗曉這輩子做過最衝動的一個決定。當然,結果並沒有結成,不是她不願意,而是,馮定堯跑了,他打了個電話給她,隻說了一句:“這婚,我們不結了,對不起。”沒有解釋,沒有理由,然後一去不複返,杳無音訊。

從那之後直到現在,塗曉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般,一切都處於恍惚狀態。她懷疑自己有嚴重的幻聽,突然就聽見了馮定堯的聲音,但是扭頭一看,身邊來來去去熟悉的或者陌生的人群,沒有一個是馮定堯的身影。她知道,她已經魔障了,為一個叫馮定堯的男人走火入魔,至今未曾清醒過來。

所以當她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還在幻聽,她沒有抬頭,隻是撐著地麵坐了起來。紅色的齊膝裙沾上了草下的水漬,顏色暗得發黑,像是血跡一樣,膝蓋磕在碎石子路上,絲襪破了,跑了絲,變得猙獰狼狽,血珠子從傷口處滲了出來,她卻沒怎麼感覺到疼痛。塗曉知道,得趕緊去洗一洗,整理一下,本來已經來得遲了,現在還這個狼狽的樣子,太給別人的婚禮丟臉了。

“小姐,你沒事吧?”醇和的男中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一隻手伸了過來,準備攙扶起她。

塗曉甩了甩腦袋,慢慢抬起頭,看見一隻膚色微黑、手掌寬大、指節修長的大手,又順著那手往上看,襯衫袖子略長過黑色的西裝外套,露出非常好看的白邊,繼續往上,還沒看清對方的長相,對方已經驚愕出聲了:“曉曉?”

塗曉聽見這個聲音和這個稱呼,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就忍不住想流淚,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抑製住自己的情緒,但是不行,看不清,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再次睜眼,終於看清了對方,不是幻覺,確實是馮定堯,比七年前要黑一些,也要滄桑或者說是成熟一些的馮定堯。塗曉死命地睜大眼盯著他,眼眶都要瞪裂了,他怎麼會在這裏?是了,今天是他堂弟的婚禮,他會出現是情理中的事,但是不能不意外,她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他已經消失了七年之久,她甚至都懷疑,他已經死了,但是他出現了。

馮定堯停在半空的手顫抖了一下,去扶她的動作也遲緩了,這時跑來了一個年輕男人:“曉姐,你怎麼摔著了,摔哪兒了?呀,還摔破皮了。快起來,傷到哪兒了沒有?”說著一把將塗曉托了起來。

塗曉衝著表弟梁信誠搖了搖頭:“沒有。”吐出的這兩個字已經嘶啞了,她情緒激動得厲害,不敢看馮定堯,生怕那是一個幻象,隻是扭頭去尋她另一隻鞋子,她剛才走得太急,高跟鞋後跟卡在路邊的兩顆石子間,陷在泥裏,重心不穩,才導致她摔倒的,此刻那隻鞋子已經脫離了她的腳,落在草皮上。她光著一隻腳踩在石子路上,準備過去穿鞋。

馮定堯已經將那隻鞋子撿了起來,用修長的手指抹去了漆皮鞋上的草屑,那動作十分溫柔細致,像是在撫摸一顆蒙塵的珍珠,他蹲下去,將鞋放在塗曉腳邊:“以後別穿高跟鞋了。”

塗曉一直都不愛穿高跟鞋,因為她總是忙忙碌碌、風風火火的,忙著打工、賺錢,穿高跟鞋誤事誤時,還容易崴腳。曾經有一個人說過,他不嫌棄她的身高,可以穿一輩子平跟鞋,但那隻是年少時代無法當真的許諾罷了。這些年,塗曉雖然不喜歡穿高跟鞋,但必要的時候,也會穿出來撐撐場麵。那個讓她不用穿高跟鞋的人早就跑得不見蹤影,如今他又出現了,居然還可笑地說,別穿高跟鞋了,真諷刺。

塗曉穿上鞋子,調整好情緒,準備叫住馮定堯。馮定堯卻轉身離開了,一個穿著紫色真絲長裙的女人走了過來,那女人身材極其火辣,麵容姣好,妝容精致,實在是一個尤物,她伸出胳膊挽住了馮定堯,胸脯貼著他的胳膊,與修長挺拔的馮定堯相得益彰,簡直一對璧人。紫衣女人往塗曉這邊瞅了一眼,轉過眼珠子看著馮定堯:“堯,你在幹嘛呢,這麼久都沒過來?婚宴都已經開始了。”

馮定堯並不回頭,隻是淡淡地說:“遇到了一個熟人。”

塗曉聽見這話,肺幾乎都要氣炸,熟人,自己僅僅是他的一個熟人。塗曉也顧不得去洗手間洗手了,從表弟手裏搶過酒杯,塗曉快步踩著高跟鞋,蹬蹬蹬走到馮定堯身後:“馮定堯!”

馮定堯回頭,塗曉猛地將杯中的紅酒潑向了他的腦袋,旁邊的女人驚呼一聲:“呀,你幹什麼?你這個瘋女人!”

塗曉強烈抑製住自己的怒氣,咬著牙說:“你應該慶幸,我現在手裏端是酒而不是硫酸。”然後將玻璃杯往草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馮定堯被澆得一身狼狽,心中卻全然沒有怒氣,死死盯著那個倔強離去的單薄背影,死寂多年的眼中跳出兩團火花,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他能泰然麵對她,事實上,還遠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