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過後,龍關的寒意又加深了幾分,山隘口白氣嫋繞,侵蝕著戍邊的古老城牆。
夜霧漸濃,寒冬將至。
篝火旁,圍坐著五位老兵,胡子拉渣,大衣下可見厚重的鎧甲,有兩人已經裹衣睡了,懷裏抱著大刀,火光印刻著銳利的刀鋒,踱上了異樣的火紋。
火光流動,眸光流轉。
一人緊了緊身上的衣衫,縮了縮腦袋,往內圈挪移了幾步。
“胡老三,烤火你倒會,叫你撿些柴火就死活不樂意了,給我滾邊上涼快去!”
說話這人年紀最大,姓華,是一名小小的兵長,人送外號“華老大”,花白胡子擠滿下巴,抖動的眉毛上好似結了幾層霜。
華老大略帶沙啞的聲音倒顯得像是在開玩笑,被指名道姓的胡老三眉毛一扯,恨恨道
“我才不去那倒黴地方撿柴,那林子,想起來都邪氣得很!”
胡老三後半截話刻意壓低聲音,氣氛不由得凝滯了點,在這種時候,講這種邪門的事情最合適不過。
另外一人,湊了過來,神秘兮兮地盯著另外兩個老兵,半天不說話,但已經吊足了兩人的胃口,他臉型瘦小,兩粒黑色的眼珠微微眯起,本以為他要說什麼聳人聽聞的鬼故事,誰知他喉結動了半天,隻來了句
“帶酒了沒!?”
華老大非常無語,而胡老三沒好氣了白了他一眼。
“他娘的,差點把我嚇尿,鬼老八——”
胡老三原本想繼續罵下去,但精瘦的鬼老八卻不耐煩地揮揮手,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就問你有酒沒!!”
鬼老八好似饑渴得不行的模樣,眼睛放出蛇一樣的光芒。
胡老三努努嘴,擺擺手。
“上次衛將軍罰得還不夠慘,喝酒,你先掂量下腦袋有多重!”胡老三嚇道。
鬼老八很是失望,幹巴巴的舔了舔嘴唇,瞟了眼胡老三,怒道
“沒事你老提那喪門星幹嘛!”
胡老三卻沒怎麼生氣,從懷裏摸出一個酒壺,笑道
“喝一口,講一個故事?”
胡老三這口吻好似奸商般,卻未曾想酒剛掏出來,卻被最年長的華老大眼疾手快地奪了過來,嗜酒如命的程度絕對不輸給鬼老八。
老大當然有權利先喝酒,胡老三和鬼老八不敢多說什麼,兩眼冒火地望著,彎著腿,勾著身子,隨時做好下一個搶酒的準備。
三人就這樣你爭我搶地喝了幾個來回,最後一滴酒,不太幹脆地落在了鬼老八的舌尖上,鬼老八拚命地抖動酒壺,但卻實在壓榨不出一點酒了,便隻能掃興地把酒壺扔給胡老三。
“他娘的,太少了,塞牙縫都不夠!”
胡老三作勢要和鬼老八舌戰到底,卻被華老大橫著手打斷。
“別吵著其他兩個兄弟休息!”
胡老三和鬼老八安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但鬼老八酒勁卻湧了上來,說故事的興致也陡然提了七八分。
“胡老三,你說的那骷髏林我以前就去過!”
“去啦?”胡老三嗓音沉了下去,激動不安地聽接下來的故事。
鬼老八這人就兩大能耐,一是能喝,二是能講故事,單憑後麵這項能力,他就絕對是守城軍裏麵的香餑餑。
“一個人去的?”華老大追問道,也知道鬼老八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骷髏林這地方,亂石好似千百萬個骷髏頭,亂石林中什麼樹也不長,就長那種血紅色葉片的千年老樹,老樹旁枝少,筆直筆直地,從城樓上看去,好似千萬柄沾滿血跡的劍。所以骷髏林正式的稱呼叫“血劍林”,平常這些守城士兵沒有個十幾人都不敢前去。
“還是大晚上去的!”鬼老八壓低聲音,眼睛好似野鬼般直勾勾地盯著兩人,差點把兩人的魂給奪了去。
骷髏林,血淋淋,鳥不停,鬼不停,單人行,要你命!
這是北冥人熟知的民謠,在中原也廣為人知。聽到鬼老八說自己大晚上獨自跑到骷髏林,華老大和胡老三當然嚇得不輕,他們甚至懷疑坐在他們麵前的已經是鬼老八的鬼魂了。
“鬼老八”是什麼時候得了這個稱呼來著?
汗毛倒立,而此時的陰風從城樓上疾掠而過,嗚嗚地幾聲,恰如黑鴉的幽鳴,寒氣瞬間加重,眼前的火苗呼哧呼哧地響起來,混雜著骷髏林沙沙作響的聲音,好似鬼哭狼嚎般,叫人雙腿打顫,不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