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防盜鐵門,兩人沉默地對視。她的目光急切而憂心,他的目光卻冰冷而無情。
艾潔在他冷漠的注視下抖索了一下,隨即關切地道:“你還好嗎?”
“滾!”傅遠從牙關裏迸出一個字。
“別這樣,傅遠!我們都很擔心你!”
“滾!”他咬牙道,“別讓我再說第三遍!以後也別讓我再看到你!”
艾潔愣住,眉頭顫了顫,眼中忽然盈滿了淚水。
傅遠漠然地看著她從淚盈於睫到泫然涕下,不耐煩地要把門關上。
艾潔突然撲上來,抓住鐵門的欄杆,哭喊道:“傅遠,傅遠!我可以走,我也可以不再出現,但是求求你,別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好嗎?她,她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你閉嘴!”傅遠聽到最後一句終於暴怒起來,“她沒死!她沒死!不許你亂講!”說完“嘭”的一聲甩上了門。
“傅遠!傅遠!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門外的哭喊還在繼續,門裏的男人喘著粗氣,又搖搖晃晃地走回沙發邊,頹然而無力地倒了下去。
他仰著頭,閉著眼,濃黑的眉緊緊鎖著,身子在微微地發抖,像是承受著某種從心到身的巨大痛苦,卻又極力忍耐。許久,一滴晶瑩的水珠,在眼角漸漸地滲出,越來越大顆,最後,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地流淌下來,消失在淩亂的發際,隻留下一道漉漉的痕跡。
半晌,他終於又動了,顫抖的手伸向身旁的茶幾,摸到一瓶還剩大半的酒,隨手拔開瓶蓋又灌起來。這是一瓶度數極高的白酒,他卻像水一樣地灌下去,轉眼之間,瓶子就空了。
酒精進入空了幾天的胃裏,頓時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劇痛,但他隻是“哼”了一聲,便再沒有任何動靜。肉體上的疼痛,又如何能比得上心裏的疼痛呢?
腦子越來越暈,朦朧之中,耳畔似乎聽到一個女孩清脆的笑聲。
“遠,我不理你了!你真討厭!”
“遠,你會不會一直對我好?”
“遠,你真的愛我嗎?”
“遠,我想,我是真的愛你……”
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向一旁的相框,那是他的飛兒,他的妻!他曾許下過承諾要一生一世愛護的女人!而如今……
說愛她的人,卻沒能讓她幸福,相反,還一手將她推向了死亡!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離開,遠遠地離開,再不回來!沒有她的世界,原來是如此枯燥,單調,寂寞,無聊……
意識漸漸渙散,照片上的女子越來越模糊。他努力地使喚著軟弱的手臂,去夠那個水晶相框,在終於觸到的時候,卻再也沒有一絲力氣。
手無力地垂下,相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無邊無際的黑暗鋪天蓋地地襲來,他以為自己歇斯底裏地大喊了一聲,實際卻隻是在嗡動的唇邊逸出了無人聽到的幾個字:“飛兒,對不起……”
“傅遠!傅遠!你開門啊!”
我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著鐵門,但徒勞無益。我一聲聲呼喚著的,我最愛的這個男人,他剛才隻給了我一個字:“滾!”
手已經紅腫,嗓子疼得厲害,然而,這不能平撫我心中的焦急如焚!
他已經把自己關在屋裏好幾天了,甚至在門外,我也能隱約聞到屋裏衝天的酒氣!剛才他開門的那片刻,臉色青灰,神情虛弱,如果再這麼下去,一定要出事的!
可是……可是,我這個被他拒之門外深惡痛絕的女人,卻對此無能為力……能夠拯救他的人,已經永遠地走了!
那一年,我剛上高一,還是青春年少。
開學的那天,我就遲到了。當站在教室門口,喊出那聲“報告!”,而全班同學或驚訝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齊齊落在我身上時,我的臉在一瞬間有如火燒。
老師淡淡地說了聲:“進來吧!”
我裝作聽不出他語氣中的不悅,抓緊了書包直直衝向課室裏唯一的空位。越急越是出錯,就在經過一張課桌時,隻聽“嘩啦啦”一陣聲響,我把那桌上一堆新書,全帶在了地板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疊聲地道,幾乎抬不起頭來,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急忙地蹲下身去,手忙腳亂地去揀那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