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狂風驟緊,夾著淩亂的雨聲吹翻金黃耀眼的寶蓮宮燈,院中一時人來人往亂作一團。而就在天公稍作緩和之時,又有人闖了殿門,兵甲林立的圍住了帝王寢宮。
朱門開啟,一名魁梧的男子闊步而入,葉雨涵看的清楚,來人一身重甲,滿身血腥,未曾入鞘的寶劍上還掛著殘血,沿途嚇壞了大小宮人。
還好,似乎不是來索命的,因為對方於三尺之外止了步,隨即單膝跪叩。
“陛下,禦銃將軍命末將即刻護駕南撤!”
此言一出,殿內一瞬嘩然。就算葉雨涵從沒有過君國閱曆也猜得出,也許是陸西月分兵救人令守城軍兵寡不敵眾,也許本就是強弩之末無力回天,總之大概是戰事不妙,城破在即。
兩國交兵,都城淪陷,但隻要國君脫逃,於情於理便算不得亡國。縱觀曆史,古今中外流亡之君卷土重來的例子也不乏其人。然而對葉雨涵來說,眼下這些顯然不是重點。因為她根本不是陸西月,更不是昆鴹國主,都城破不破,國家亡不亡,於她而言哪裏有性命重要?
所以她逃跑,毫無異議,手腳麻利的喬裝,悄無聲息的溜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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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是時斷時續,夜風陰冷,從呼扇搖晃的簾縫闖進車裏,令本就被雨水打濕的衣衫更耐不得寒。燈火黯淡,整座禁城看上去風雨飄搖。
沿途上沒有什麼守備,不用問也知道,八成都被抽調守了城池。馬車在數十親衛的戒護下一路疾馳穿過層疊的宮門,顛簸的令人想吐。
這樣的逃亡葉雨涵並不陌生,多年前的那個黑夜,她也是這樣死裏逃生。
俗話說江湖險惡,出來混終歸是要還的,而她便差點成了仇人無數的老爸此生最追悔莫及的遺憾。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是段逸山即時找到了她,從對手的老巢將她毫發無損的救了出來,自己卻身中十幾槍,生死一線。
葉雨涵深深一歎,抬眼就看見與她同車的兩名貼身侍女,豆蔻年華本應是天妒的年紀,此時卻被沉重的恐懼壓的喘不過氣來。
像極了當時的自己。
她記得很清楚,那一年她十三歲,少不更事,甚至還未曾殺過人;而段逸山剛入闕團不久,本是個不怎麼起眼的新人殺手。自從那次出事,她身邊便再也沒有少過那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更不曾少過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令她安心入睡的沉默守護。
想到這,葉雨涵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因為段逸山顯然再也不可能保護她了,從今往後,生死存亡,她隻有靠她自己。
借著夜色與風雨的掩護,一行人很快出城進山。一個偶然的瞬間,葉雨涵看到了幾乎要將天際染紅的火焰,籠罩在她剛剛逃出的昆鴹之都,羽化涅槃般吞噬著所有擋其前路的萬物。
她周身一顫,一個恐怖的名詞‘咻’的閃過腦海,冷汗便順著麵頰滑落下來。
屠城。
那個與陸西月金戈逐鹿的楚彭國主,那個被她當年傲慢挑釁而顏麵掃地的男人,如今終於如願以償的一報前仇。而她成王敗寇,注定要用她的國家,她的子民,她的一切來滿足他的發|泄。
然而,毋庸置疑,眼下自己的逃跑定是在他的自尊上狠狠的砍了一刀。
想到這兒,葉雨涵揭開車簾,喝住了車馬,因為此時此刻她突然很想知道,這一次誓死救她脫險的那位禦銃將軍究竟是什麼人;而前路莫卜,錯過眼下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可是,怎麼問?
頂著陸西月的臉孔,真要是不疼不癢的說出‘他是誰呀’這樣穿幫的話來,恐怕眼前為了帝王霸業舍命盡忠的軍人也會忍不住生出弑主的念頭。但是還沒等葉雨涵想出通情理的字句,便見早間的領軍之人雙膝一彎跪落風雨,手中擎著的白玉掛飾濯濯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