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雨不識愁 滕衛(1 / 3)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而我的命運就是遇見你,給過我一段美麗的回憶,這就足夠了。

遇見你,是我青春最美的回憶。

1

我站在這所他曾經讀過的大學,站在公告欄前,那裏赫然還貼著袁樹的照片,底下的個人簡介裏不乏各種獎學金、參賽獲獎的記錄。

我一直知道袁樹是優秀的,隻是沒有想到他優秀到奪目,而我正體驗著我們相遇時他所生活的環境。

而袁樹呢,他在哪裏?過著怎樣的生活?

2

我的數學成績一直不是很好,媽媽說上了高中後數學會拖我總體成績的後腿,便給我找了個家教。

媽媽通過朋友介紹,在本地的N大物色了一個學生,據說成績很棒,但是家境比較困難,所以很需要這份工作。我在腦中描繪著一個穿著邋遢、蓬頭垢麵的男生,當然,沾滿汙漬的眼鏡是少不了的。

星期天早上,我在屋裏準備補習用的書,媽媽說家教來了,我跑到客廳裏,看到一位白淨整潔的男生站在玄關處。確實,我當時隻想到了一個字:白。他的皮膚有一種女生似的白皙,白T恤雖然很舊,但也很幹淨。

媽媽交代我們相互認識,商量好補習內容和上課方式便出門了。

他大方地介紹自己:“你好,我叫袁樹,N大二年級學生,今後會幫你補習數學。”

“我是崔茹,今年高一。”

他笑了:“才上高一啊,真是年輕。”

“你也不老啊。”

他放下了背包,審視著客廳的陳設,默默地說:“算是吧。”我這才注意到他沒有戴眼鏡,漆黑的瞳孔裏透著一絲敏銳。

袁樹從來不會遲到,即便是在下雨天,他也會比約定的時間早到5分鍾。書上的題目沒有他答不出來的,甚至有幾次,他還找出了參考答案上的錯誤。

有了這樣的家庭教師做輔導,我的數學成績提高很快。

媽媽很高興,要給袁樹加工資,但他沒有接受,隻是說:“這裏麵功勞最大的還是崔茹,自己不用功的話,老師再好也沒用的。”

他知道,雇主的心血來潮是靠不住的,成績好的時候加工資,難道成績不好的時候要減工資嗎。

每次在我做題的時候,袁樹會從我的教材上選擇幾個新題抄下來,或是看他自己的教科書。對於我,他隻是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一個吵鬧又有些嬌氣的孩子。他用他的溫柔和耐心盡量滿足我的一切要求。但他不知道,小孩子是永遠不會滿足的,他們會偷偷地在大人背後搗亂,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一次補習結束後,趁著袁樹去陽台拿傘的間隙,我把物理書夾在他的書中間,放進了他的書包。

星期一,我裝作才發現物理書不在身邊打電話給袁樹,於是他翻包時真的找到了我的書。我問可不可以到他的學校拿書,他說不可以。他還說路程太遠,要送到我學校來,因為錯誤是由於他不小心帶走了我的書而造成的。

還沒有到放學時間,學校大門是不開的,我站在門旁的圍欄邊數著馬路上穿行的汽車,數到105輛時,袁樹來了。看得出來他很著急,有幾縷頭發黏在他的額頭上,胸膛微微起伏著。

他通過柵欄把書放到我的手上,說:“晚飯還沒吃吧,快回去,不然晚自修來不及了。”說完就要走。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等會大門開了你進來吧,我們一起吃晚飯。”

袁樹走近了點,觀察我的表情,嘴角有絲笑意:“不了,我半個鍾頭後還要開會。”

“那你怎麼吃飯?”

他聳聳肩:“有麵包啊。”

我快速從口袋裏掏出幾顆玉米糖,塞進他手裏。他有些驚訝:“怎麼你身上會有這麼多糖?”

“這樣一來,在我餓的時候隨時可以吃。”我笑的樣子一定很傻,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我的頭,但那隻手在空中一頓,又縮回去了。

我從來都覺得當一個受大家寵愛的小孩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直到今天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迫切地想要長大。

3

袁樹是一位盡職的好老師,每次考完試幫我分析試卷時,他都能由一個錯誤找出我一連串的理解誤區,下一次補習時我就可以看到他製作的分類習題。即使在忙於學生會改選時,他也沒有放慢過我的課業進程。

我猜想他每天都有這麼多繁忙的事情要做,學業不免會有所鬆懈,但一次吃飯時聽媽媽說,袁樹這學期又獲得了一等獎學金。

有的時候,我可以看得出他有多累。

上周早上補習時,他攤開一張試卷讓我完成,本來還在桌邊看我做題的他,不知不覺地趴在桌上睡著了。做完題目我沒有立即叫醒他,而是找了一條薄毯子蓋在他肩上,他感覺到碰觸,瞬間醒過來。他問:“我睡了很久嗎?”

“沒有,差不多半個小時吧。”我把毯子放回櫃子裏,他正在揉眼睛,“你可以多睡一會兒的。”

“我沒有多睡的資本,隻有醒著我才能幫到自己。”

他這樣說著,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究竟生活在什麼樣的家庭裏,為什麼他身上的擔子如此重,他仿佛是背負著整個家庭的一家之主似的。

整個寒假我都沒有看到袁樹,他也回家過年了。

回來後他的情緒顯然很好,我問他為什麼這麼開心,他竟然難得地告訴我是因為他媽媽的身體好了很多。但對於我的接近,他仍然是一味地疏遠。

天氣漸漸熱起來,因為還沒有到真正意義上的夏天,學校空調沒有開,每天一到中午同學們便滿頭流汗。接連幾天異常炎熱的天氣後,氣溫突降了十幾度,大家又紛紛穿上了長袖外套。但與酷熱比起來,還是這樣的涼爽更討人喜歡。

可我的身體好像承受不住這樣的天氣變化。

看到我時不時咳嗽兩聲,袁樹提議休息一會,他站起去廚房,回來時手上多了個玻璃杯。他把杯子放在一遝試卷上,杯口升起了水蒸氣。我把杯子握在手裏,小口抿著熱水。

“如果夏天也一直這麼涼快就好了,好舒服啊。”

他打量著外麵的天空說:“夏天不熱的話,到了秋天農民就沒收成了。”

我一時語塞,有點羞愧。他對任何問題都想得那麼深刻,而我隻是顧及自己的感受,我的家庭給了我太多的溫暖,讓我忘記了關懷其他人的寒冷。

“我下周不來給你補習了。”袁樹說。

“為什麼?”

“下周大學城有三校聯辦的舞會,學生會要參與準備。”

我有一絲心動,問他:“你會參加嗎?”

“不會,我隻是在現場工作。”

雖說如此,我已經決定要去這場舞會了。

周末風大,我騙媽媽說要到同學家一起自習,穿了件風衣來到N大。到現場後,我發現這台舞會是假麵舞會,戴上麵具後任何人都可以進入。當天快暗下來時,我在入口處買了一隻羽毛麵具,進入會場。

主持人說了幾句官方發言後,舞會開始了,大家圍成一排排跳兔子舞。

場內光線很暗,但我還是看見了大理石柱旁的袁樹。他似乎想暫時離開會場,但是幾個男生女生硬拉著他往舞池裏走,無奈中,他被戴上一隻灰蒙蒙的全臉麵具。

我撥開人群,在一片混亂的情況下擠到他身後,在音樂響起的一刻,搭著他的肩膀和他一起擺動。

跳到開心的時候,我笑出了聲,袁樹回頭看到我,不知道他麵具底下的表情是什麼,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驚喜:“崔茹,是你嗎?”我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來這裏?你明天還要上課。”他驚訝的語氣裏有著類似長輩對晚輩的教訓。

“因為你。”

不知道是音樂聲太大他沒有聽清,還是他故意裝作沒有聽到,他沒有再問我什麼。但正因為他這樣,我一定要大聲告訴他,即使在這麼多人麵前。

“是因為你,袁樹!因為我每周日都在期待下一個周日的到來,偷偷地把書放在你書包裏隻為了多見你一麵,一杯熱水我也會高興好幾天!就是因為你啊!”

我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的聲音會這麼大,大到蓋過音響的轟鳴,周圍的學生都停下來看著我們,尤其是聽到灰麵具下的人是袁樹以後。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DJ在此時也變換了音樂,空氣中飄蕩著柔軟的旋律。主持人說:“請男士們和離你們最近的姑娘共舞一曲。”

袁樹麵對著我,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