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1 / 3)

因為知道了死因,秦綰帶著喻明秋,就隻拿著那兩支被下了毒的香去了蘇宅。

李暄沒有同行,因為他必須考慮另一個問題……前幾天才說找到一個慶親王的“私生子”,這才幾天呢?人死了。怎麼交代?

蘇宅裏,淩虛子已經可以起床,在院子裏走幾步,隻不過頭發已經變得全白,臉上也多出了不少皺紋,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歲似的,喻明秋看著有點心酸。

按照蘇青崖的說法,原本淩虛子就隻剩一口氣了,死中求活,能保住性命就不錯,內力基本散了個幹淨。而這個年紀的老人,一旦沒有了內力,自然顯示出垂垂老態。

“別難過,能活著就是托了蘇神醫的福。”淩虛子倒是很看得開。

秦綰按了按喻明秋的肩膀,讓他在院子裏配淩虛子說說話,自己推門進屋。

在蘇宅,從來別指望有人出來招呼她,找了藥房沒見人,她才在後麵的藥圃裏見到了一身塵土的蘇青崖和孟寒。

“又幹嘛?誰死了?”蘇青崖很不滿。

他是大夫,隻醫活的好嗎?老是抬屍體過來算是個什麼事!

“幫我看看這是什麼毒。”秦綰將絲巾包著的兩根香遞過去。

聽到是毒,蘇青崖才有了點興趣,接過來,先用指甲摳下一點粉末撚了撚,又湊到鼻端聞了聞,臉上浮現起一絲驚訝。

“很特殊的毒?”秦綰精神一振。

如果夠特殊,線索就會更多些了。

“我沒見過這種毒的成品,應該是最近有人研製的,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的毒,我隻能大概分辨出毒性和症狀,推導出配方,但沒辦法告訴你這毒的名字來曆。”蘇青崖答道。

“烈性毒,見血封喉。”秦綰一聳肩。跟蘇青崖混久了,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

“嗯。”蘇青崖點點頭,微微遲疑了一下才道,“這種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技巧,主料是七星海棠,配上幾種催發劑而成,唯一有一點奇怪的是,裏麵含有大量的流香草——這種草並沒有毒性,也不能用來治病,它是一種很溫和的麻醉草,是藥師用來製作麻沸散的原料之一。而且流香草在東華並不常見,是生長在南方濕熱的沼澤附近的,我不明白在裏麵加流香草的作用是什麼,難道是因為流香草的汁液黏稠,能把毒粉粘在一起偽裝成香嗎?”

“那用漿糊就可以了。”秦綰攤手。

流香草並不是常用藥,除非製毒之人生活的環境周圍特別多,否則真不至於特地用它來當黏合劑使用。

“你說,流香草?”孟寒走了過來。

“流香草還有別的用途?”蘇青崖眉頭一動。

“沒有。”孟寒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隻不過,這東西儷影山裏隨處都是,跟雜草沒什麼兩樣。”

“你說,流香草來自南疆?”秦綰眉頭一動。

“並不是南疆獨有,但南疆確實很多。”孟寒思考了一下才道,“流香草喜歡潮濕悶熱的環境,一般來說,適合它生長的地方大多分布在西南一帶。”

“從前,南疆人用它做什麼?”秦綰凝重地問道。

“麻醉劑。”孟寒不假思索地答道。

聽到這個毫不出奇的答案,秦綰和蘇青崖對望了一眼,各自一攤手。

“麻醉蠱蟲,以便隨身攜帶。”不料,孟寒卻加了一句。

“麻醉蠱蟲?”秦綰一怔。

“流香草無毒,不會傷害到蠱蟲,所以才被大夫運用在活人身上,不是嗎?”孟寒一臉的天經地義。

“你看一下這個。”秦綰順手把那毒香從蘇青崖手裏拿回來,再強行塞過去。

孟寒皺眉,和蘇青崖一樣,刮下一點粉末聞了聞。

“除了流香草,我覺得還有一種草藥的味道,隻是很淡,不經過實驗一下子分辨不出是什麼,隻知道也不是毒。”蘇青崖道。

“是鳳眼花的花粉,同樣是南疆的常見植物,和流香草經常伴生而長。”孟寒肯定道,“這是引蠱之物。”

“北燕的人?”秦綰脫口而出。

“未必。”孟寒冷聲道,“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嗎?即便沒有你的信,我也要回來一趟。”

“你也沒說什麼,我以為你能應付。”秦綰坦然道。

“有點頭緒了。”孟寒轉身收拾了剛剛從藥圃裏采的藥草,一邊道,“進屋裏說吧。”

蘇青崖更不在乎身上伺弄藥草沾上的泥土,隻用勺子舀了清水洗淨雙手,帶他們去了書房。

雖然他是大夫,但書房裏該有的依舊一樣不少,尤其顯眼的是牆上掛著的一幅精致的大陸地圖,每次有人走進這間書房都要感歎一番,就算兵部收藏的地圖都未必有這個精致詳盡,攝政王妃真把蘇青崖當半個謀士用。

孟寒站在那幅占據了大半麵牆的地圖前,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怎麼看南疆?”

“兵家必爭之地。”秦綰毫不猶豫道。

“當初大陸四國鼎立之勢,南楚和北燕是因為完全不接壤,西秦和東華之前,就是中間隔著一個南疆。”孟寒平靜地說道,“南疆之地,蠱毒盛行,瘴氣彌漫,大軍過處,先要折損十之三四,所以無論是東華還是西秦,都不願意穿越南疆,這才相安無事。”

“如今西秦占據順寧,南楚北境雖然重新築城抵禦,但尚未經曆實戰,效果未知。”秦綰說著,也微微歎了口氣。

“你想另外開辟出一條通往西秦的道路,但西秦絕不可能坐看你掌控南疆,反倒是北燕,大概會喜歡坐山觀虎鬥,順便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撿。”蘇青崖一聲冷笑。

“夏澤蒼的手伸那麼長,也不怕被剁了爪子。”秦綰咬牙切齒。

“今年開春的時候,儷影山有不明人士出沒,我讓秦訣去查探過,卻沒什麼結果。”孟寒道。

“儷影山上有什麼嗎?是不是來窺探軍情的?”秦綰皺眉。

“應該不是。”孟寒搖頭,“若要窺探軍情,那距離也太遠了些。儷影山上殺機重重,若沒有向導,普通人進去多少死多少,連骨頭都不會剩下,可那些人卻很熟悉地形,哪裏有毒沼,何時起瘴氣,都一清二楚。”

“南疆有叛徒。”秦綰冷了臉。

“或許在他們眼裏,我才是叛徒。”孟寒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

“那些複舊派?”秦綰無奈。

“這幾年來被我逼得越來越沒有藏身之處了,朔夜帶兵進南疆後,大概是狗急跳牆了。”孟寒道。

“還有什麼,一並說了吧。”秦綰道。

“我去那些人出沒的地方看過,加上王城的各家藥鋪都有過失竊,我推測,他們想練血煉蠱。”孟寒沉聲道。

“當年全滅了先皇十萬大軍的血煉蠱?”秦綰臉色猛地大變,“你不早說!”

血煉蠱成群結隊,嗜血凶殘,所過之處,人畜都被吸盡血液,隻剩幹屍,極為恐怖,當年進入王城的十萬先鋒軍全滅,從將軍到火頭軍,無一生還。那之後,先皇才請出了蛇姬下毒破蠱。

“血煉蠱哪有這麼容易練。”孟寒像是看白癡似的看了她一眼,“隻不過,他們帶走的東西的確是練血煉蠱用的。”

“你確定?”秦綰一臉凝重。

“當然確定。”孟寒頓了頓才道,“血煉蠱嗜血,而且,隻食用飼主的血,血液不夠便會反噬。當年一戰,你知道南疆多少蠱師豁出性命用自己的血肉喂養這些蠱蟲嗎?東華十萬大軍全滅,可瞬間又能調來二十萬,可南疆正當盛年的蠱師在那一役十不存一,之後南疆再無反抗之力。”

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無悲無喜,在說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史書果然是最會騙人的東西。”秦綰苦笑。

怪不得比起先皇,南疆人更對蛇姬恨之入骨。原來當時的南疆幾乎已經沒有戰鬥力,而死在蛇姬毒下的,多半是普通民眾,以及那些蠱師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