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涼亭中,有一女子跪坐,低眉頷首氣自華,芊芊玉手輕點徵上七分徽,引出一段洌洌泛音,散音漸起,那女子抬起頭,秋水盈盈般的眸子柔情蜜意地望著眼前的華服男子,眼角一顆美人痣奪心攝魂,櫻紅的唇角含著抹似是而非的笑,她從來美得不可方物,此時更甚。
男子屈著一膝隨意踞坐在席,擱在膝上的手裏捏著尊白玉觥,純純美酒淌在其中,和著月色撩人,那人卻毫不自知,閉目聽著曲,淡漠的神色裏透著些許認真。
螢火似是被琴曲所引,遙遙聞聲翩翩而至,落在二人肩頭,為夜色平添一分悱惻纏綿之意。
一曲畢,螢火尚在二人之間徘徊,女子提起裙擺時帶起幾隻縈繞在畔,足下微步繞過琴桌,在男子身前危坐,舉手投足間盡顯端莊得體。
男子迎著她的灼灼目光,眸子裏還餘著方才的神情,卻是猛地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神色已恢複往日的漠然。那人輕啟薄唇,語氣亦是疏遠:“早聞平陽幺女琴藝無雙,此言不虛。”
“殿下謬讚。”女子頷首淺拜,鬢上銀鈴隨之一聲脆響,女子雙手托起幾上酒器,玉釀潺潺流入白玉觥中,男子眼中卻閃過一瞬冽然。
女子淺笑,輕輕放下酒器,白玉觸碰到紫檀木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她道:“殿下不信妾。”呢喃軟語中帶著篤定。
男子語氣如常:“正常戒備。”
“殿下該信妾。”女子俯下身,就著他的手喝下那杯中酒,白玉觥緣留下她唇上櫻紅,最後一隻螢火掠過,四周隻餘案上搖曳的燭火,和透過雲層落下的半縷皎月。
“孤從不信任何人。”男子留下這話,起身便走了,舉步間沒有半分遲疑,即使這夜是二人的新婚之夜。
寒露和霜降在不遠處守著,見狀麵麵相覷相顧無言,安陽秉珩路過她二人跟前,前者小碎步跟上回了寢殿,後者則去到亭中,平陽悲已然站起,手裏抱著古琴,隻是站在哪兒,已是蔽月羞花之絕色。
“娘娘。”霜降雙手交疊屈身行了禮,雖說今後起她是她的貼身宮娥,本不必如此,卻因此時乃二人第二次見麵,她不了解她的習性,行萬全之策,方為保全之法。
平陽悲低頭看了一眼兩節台階之下身著鵝黃宮裙的少女,和聲道:“不必行此大禮,回去吧。”
“是。”霜降上前接過古琴,遂後退一跬,平陽悲提起裙擺,挺著背脊從她身前走過,這一幕,與往日安陽秉珩從她身前走過時一樣,高貴、淡漠,同時令人望而生畏。
二人走後,自有小宮婢收拾亭中事物,有幾個膽子略大的偷偷抬頭想一觀太子妃的容貌,卻被霜降瞪了回去,頓時不敢再看。
平陽悲回到寢殿時,安陽秉珩已換上寢衣,端端坐在床沿,可見行路速度之快。
霜降用最快的速度再次為太子妃換上寢衣,一個時辰前,二人合牢、合巹、合發後,她已替她換過一回,可這二人卻沒按著禮法合房,而是跑去院中涼亭喝酒彈琴,本以為是培養些情意便沒攔著,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也可以說,似乎並沒有效用。
待二人一切妥帖,寒露和霜降雙雙道了句:“恭祝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新婚燕爾,奴告退。”遂盍上內室殿門,各自下去休息,秋分則在外室守夜。
殿內花燭尚燃了半支,安陽秉珩同平陽悲卻已經是今晚第二次這麼肩並肩坐在一起。安陽秉珩沒有說話,在寒露霜降退出去後打橫抱起平陽悲放在裏床,又兀自放下羅帳,期間平陽悲有些不適應地拉了拉身上綃紗製的寢衣,尚未來得及做出其他反應,已被安陽秉珩壓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