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數(一)(1 / 1)

我並不清楚這個冬日還會有多長,如同手中的針線幾番纏繞沒個休止。抬眸望向窗棱之外,清一色的白覆過了碧瓦飛甍,卻是幾隻青鴉的唳鳴劃破了這持久的沉寂。

“阿朵。”身後的一聲喚將我的思緒阻隔,我稍收回了神思。將指尖赭色的絲線崩斷,抬眼巧遇上桃閆蹙起的眉眼。

我伸手擰一擰她的頰麵,嗔怪道:“怎的,擔心分到個狠心的主子那裏,教你吃了虧?”她:“我桃閆命賤些,天生就是個做奴婢的命數,就是遇上了脾性不好的主兒也得認了……隻是我這樣替姐姐不值,平白是個秀女的身份…”我忙伸手阻其下言,訕訕道:“休得胡說,仔細舌頭。”

興許她並不清楚舊日我為何棄入宮選的資格而甘願做個奴才,隻因她並不我曉得我的心中是怎樣的期許與希翼。四角宮牆的那頭蔚藍的天宇,還有他,同我十指相扣誓示來世今生的他。

零星地記得那日額娘扶過我鬢角垂落的青絲,低喃著“朵兒”,卻也不得不親手將我攙上了選秀入宮的輦轎。那時他就在近處,就立在一邊,神情幾乎平靜得如一譚波瀾不起的湖水,而我卻分明能從他的瞳仁裏看見異樣的渾濁晦澀。直至轎輦方起,他近乎是幾個箭步奔上來阻去了眼前的路,小廝驚呼了一嗓子,口中低低咒罵幾句,卻也穩穩當當地將轎子落了下來。

“紙朵,我帶你走。”他蠻力地捏緊了我的手腕,腕間的翡翠串珠手圳因著這股略帶顫抖的力道晃出清麗的脆響。本已如止水般的心境又再度泛起層層波瀾,近乎要化作淚水自我的眼眶內湧出。

我竭力克製,而眼淚終究染在了裙麵桑繡上大朵大朵的紫鴦花,這份痛楚快要淹沒我殘存的理智,然而我此刻還清醒,還清醒地記得自己待選秀女的身份:“君成你瘋了嗎?忤逆聖旨是要滿門抄斬。若在牽連上你……”

“我不在乎!”

“額娘呢?伯父呢?你都不在乎嗎。”一語既出,便狠狠地重擊了我的心,疼痛自腕間漫布至全身遍體,我輕掙開他的手:“若你信我,便鬆了手。”

話語落地,他的手重重垂落,那樣安然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我。

君成,你可知我未曾想過要放棄你,隻惜世事變遷,而今一別不知何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