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我發現在這個社會裏,會拖欠工資的,不止是黃鶴。
車輪不斷的滾動著,帶著我的思緒,還無頭緒的在這國道上奔馳著。一路無話,我埋著頭,感歎世事無常,每當舊日的傷口將要愈合的時候,總會像是故意的出現那麼一些人,莫名其妙的來撕開你的傷口,再佐上一把孜然,一點椒鹽,而後樂在其中的看著你不斷的掙紮,翻滾,無法呼吸,溺死在那種難受且是鬱悶的心境裏。還好,我算是個樂天派的人吧,沒有患上那種讓人生不如死的疾病,在一陣又一陣的折磨下,多年了,並沒有抑鬱。有的隻是對日常生活的妥協,對現實的無動於衷,和慢慢的消沉。
破舊的桑塔納駛入了陵州城區,鮮於源把車停靠在路邊,摸出了煙給我發了一支,自己點了一支:“老三,你說請我吃飯。這一路上咋還不說去哪兒呢?”
我接過那支香煙,夾在食指與無名指的中間,緩慢的抬起頭來:“北街,酸菜魚。”
鮮於源猛的回頭望著我:“不是吧?天天就吃那玩意兒?嘴裏都能淡出個鳥來,能不能換個地方打打牙祭?”
我冷漠的看著他:“並不能。反正我愛吃,我請客,你愛去不去。”
鮮於源看了看我,又轉過頭去看著一言不發的李離:“妹妹,你就說你去不去吧?”
李離此時已然沒有了之前那股玩世不恭的姿態,默然的說:“隨便,反正是他請客。”
鮮於源皺著眉頭,一臉無奈的大聲說道:“這是怎麼啦?剛剛還玩兒得高高興興的。”
我滋著牙齒,吸了一口涼氣:“唉,你哪兒來那麼多的廢話?要吃就趕緊走,老子要餓得不行啦。”
鮮於源沒有再說話,繼續發動了他破舊的車。一樣的老北街,一樣的飯館兒,一樣的人,還是一樣的心情。兩斤的魚肉,再來兩瓶子啤酒,我已經記不起這是第幾次這樣跟鮮於源在這裏吃飯了。其實我自己也吃得厭煩了,但是就是不想換地方,一個是因為我懶,一個可能真的就是老板娘允許我賒賬了吧。
要說我難過,其實也並沒有。這不叫難過,這是一種特有的傷感。我現在就覺得她離開以後的這幾年好像我是被赤條條的監視著,好像我的一些事情,我寫的文章,我唱過的歌,都被曝光給人看了,被一個捅了我無數刀的女人分享給了另外一個我並不認識的人。我感覺自己被扒光了丟在大街上,這到底算是一種恥辱?還是我應該覺得很幸福,那個女人居然這幾年一直還在關注我。可惜我並不覺得這是好事兒,因為,我雖然是個混日子的社會閑散人員,但那也不是賤,我自己當然也不會犯賤。
草草的吃過一餐,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時間就在相當詭異的氣氛中流逝著。午後,已然再也尋不到陽光了。天色灰蒙蒙的,長居川西的人都知道,這是春雨將臨最好的預兆。老板娘早早的收拾了衛生,瞧著天色,嘴裏碎碎念著,又急忙的回家收衣服去了。我和鮮於源站在小店的門口,吧嗒著飯後煙,李離就站在我倆的右手邊,一聲不吭的望著陰沉沉的天空。這急轉直下的天色,就如同我今天的心情,這是怎樣的一種坐過山車式的翻雲覆雨?
我平複了一下毫無頭緒的心情,似有若無的說著:“你能說說,你是怎麼認識她的嗎?”
李離驚訝又有些著急的回過頭來看著我:“你終於說話啦?”
我沒有看著她,自顧自的抽著煙:“算了,你要是不想告訴我,那就不告訴我,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李離輕輕的笑了笑:“好啊,那我就不說咯。”
我有些惱怒的偏過頭看著她,她又是那樣的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這種笑容對於我來講,無疑不算是一種赤裸裸的嘲諷:“你是不是就是喜歡開玩笑?而且還是不分場合,不分事態的?”
李離的笑容更加的燦爛了,她的身體在陰冷又潮濕的空氣裏有些微微的發抖:“你不是說你不是很想知道嗎?怎麼?還急啦?”
我皺著眉頭,一臉憤怒的看著她:“我說你是不是就喜歡逗著我好玩兒啊?對,我現在就想知道你跟她怎麼認識的?你說也得說,不說一會兒我也要逼著你說!”
李離依舊在笑,隻是身體抖得更厲害了,顯然她是冷的,而不是被我嚇的。還不等李離回答我,鮮於源卻摟住了我的肩膀:“有話你不會好好說啊?你跟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還急眼兒了,你看人家短袖短褲的冷成那樣,你就不會稍微的出於人道主義心疼一下嘛?”
我偏過頭給了他一記白眼:“她冷還不是她自己作的,關我什麼事。”嘴上我是這麼說著,我卻不自覺的看著李離微微的顫抖著,楚楚可憐的樣子,竟然還是有了些惻隱之心,放緩了語氣道:“你去我家坐會兒吧,我還有事兒跟你聊聊。”
李離笑著嗯了一聲,我向著鮮於源做了個手勢,他自己心領神會的叼著煙走了。待到他走遠,直到鑽進他的老爺車裏,我才回過頭去,麵無表情的看著李離,也許是凍得久了,她的臉蛋略微的有些紅潤,自顧自的站在那裏把手臂緊緊的抱在一起。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趕緊的跟我走,我便一個人還像之前那樣,自顧自的走在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