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卯時三刻，我撐起了窗子，外邊的天還是灰暗的，蟬鳴的聲音時斷時續。走回床榻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腦海裏開始思量著。我是完顏文軒，是完顏羅察的女兒。阿瑪給我取這個名字是來自唐代宋之問的一句詩“喬木轉夕陽，文軒劃清渙。”這首詩是讚頌江南的美麗，到了我身上則是希望我能在詩書歌賦上有些造詣。我的阿瑪和額娘都是滿人，額娘是女真族有名的博爾濟吉特氏。
我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侍女采煙昨晚守夜這時候睡得格外的香，前些日子，宮裏傳了聖旨，阿媽升了官，從戶部郎中升為戶部侍郎，家族各室都來慶賀。天漸漸亮了，采煙醒了，替我換了一身寶藍色的繡芍藥的旗袍，從盒子裏取了一對蝴蝶耳飾給我裝點。采煙一邊給我化妝，一邊嘀咕著：“老爺今兒個升官大禮，前來祝賀的官肯定很多，文軒大小姐可要打扮得精致點才行。”我照了照鏡子，頗為滿意地回答：“我看是你想要看哪家的公子吧。”采煙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大小姐，又取笑我。”
吃過早膳，我去阿媽和額娘那請了安。我拿著一把繡芍藥的團扇在後花園裏撲蝴蝶，後院的牡丹都開了花，老遠處飄來幾聲談笑的話語，我踱步上前，在棵鬆柏前停下，手扶著樹，采煙跟在我後邊。這幾個人來頭不同凡響，看起來是皇家子弟，身襲長袍，腰帶間掛著香囊的有，龍佩的也有。我膽怯地躲在樹後，不知誰拍了我一下，我一回頭，就撞入了一個懷抱。我才發覺采煙不見了，隻有一個男人，他一身褐色長袍，不像王公貴族一樣手上戴著戒指，隻佩戴了一個碧玉扳指。看著他氣度不凡，舉止神態自若。看來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出於禮貌我行了禮。他問：“你就是新任戶部侍郎的女兒吧。”我唯唯諾諾地回答：“正…是……是。”他伸了伸手指，離我很近地摸了我的臉部，出於慌張我怯懦地後退了幾步。他大笑，“果然是個美人。身量纖纖，白皙如美。”“多謝公子謬讚。臣女擔當不起這樣的稱讚。還請公子懂完顏府的規矩。”“看美人這說話的氣質就知道跟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是老九失禮了。”老九？我一驚。“你是皇上的兒子？”“難道你不知道嗎？”他的眼神裏有一絲桀驁，嘴角有一抹淺笑。早就聽阿瑪說家裏跟宮中有所聯係，家裏的郭絡羅姨娘好像是宜妃的親戚。那這麼說該算是我的兄長了。“舅舅（完顏羅察）果然有福氣，生得都是佳麗。時候不早了，改日有緣再聚吧。”說完他便揚長而去。我目送著他，望著他的背影。今天的遇見可真是曼妙。
過了幾日，采煙陪著我去了暢歡樓，我換了身男兒裝，鏡子前的自己倒是多了幾分清秀。暢歡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店，每日接待的賓客數不勝數，是許多官員聚會的場所。這種高檔的酒店是用來招待有錢人的，能來這種店的官員官職起碼要在三品以上才行。我剛要進門，一個小二就攔著我。“本店隻招待三品以上的官員。”采煙剛要發話就被我攔住，我從腰間取出一枚令牌，擺到他的眼前。“原來是戶部的官爺，裏邊請。”我上了琉璃紅木製成的樓梯，挑了個有珠簾擋著，靠著床邊的位置。采煙吩咐了，“小二，上些好酒好菜。”我和采煙坐在桌前，從袖口拿出了一本賬簿。這賬簿記錄的東西零零碎碎，看著費神，小二上了酒，端了菜肴上來。“你的菜，都齊了。”我從袖口取出一錠金子，遞給他。“這是菜錢，剩下的就當請這些個夥計們喝喝茶了。”“得嘞。”說完便退了下去。“小，公子，仔細看著眼睛費神。吃吃菜吧。”采煙給我夾了個魚香肉絲，給我斟了杯酒。
簾子被掀開了，進來了個人。“我就說這暢歡樓怎麼還有長得這麼俊俏的公子呢？”他坐在我的旁邊，順手牽羊拿了我手中的賬簿。“喲，看賬簿呢？你會看嗎？”言語裏滿是戲謔。采煙在一旁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九爺看到女人都這麼說的嗎？”他小酌了一杯我麵前的酒。我伸手拿他手上的賬簿，他一閃，我撲了個空。“九爺喜歡搶人東西？”“美人，看這些個東西是要費腦子的。不如過來陪我喝喝酒？”“九爺給還是不給？”我伸了伸手。他看著也很是沒趣，就把賬簿遞還給我。“若是我教你怎麼看，你陪我喝一杯如何？”他舉起一個杯子，正要斟酒。“不用了，我自己會看。”我就這樣拒絕他，他很是沒有麵子。過了許久，我還是看不懂這流水賬。“你剛才說的話還算數嗎？”“當然。”“你先教我看，我再陪你喝。可以嗎？”“可以。”他答應得很爽快。我把賬本遞給他，伸長了脖子看。“這賬簿不是隻看一頁，得幾頁幾頁地看。這上麵是現金，還有按月欠的債務，以及一係列的流水支出……”聽著聽著我才明白到這賬簿上銀錢的始終。“現在可以跟我喝酒了嗎？”“可以。”我給自己斟了杯酒。“這杯酒就敬九爺了。”他笑了笑，喝了口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這家店本來就是我開的。”能在京城這麼好的段子開這麼大的酒樓，不得不由衷地覺得他的經濟才能。“你要是想來隨時都能來。美人。”“九爺就不要再這樣叫我了。”“那要叫什麼？”“臣女文軒。”“那我叫你軒兒吧。”“都隨九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