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珠和常喜兒被粗魯地扔進一間蛛網四結的小房,常喜兒嚇得哭泣不止,又不敢放開聲來,如同小貓一般嗚嗚地壓抑著自己的聲音。秦寶珠見狄六爺沒有立刻將她們扔進窯子裏,心裏反而有些安定。起碼現在情況還不是太壞,她苦笑地暗自安慰自己。
入了夜,前院傳來笙歌一片,雖聽得隱隱約約,也能想象得到有多熱鬧繁華。秦寶珠靠牆而坐,狄六爺看她們隻是兩個毫無縛雞之力的女童,並未用繩索捆綁。她摸摸自己的饑腸轆轆的肚子,覺得又渴又餓。從被扔進這裏到現在,並未有任何人過來看上她們一眼,因此也無人送來一口飯和一杯水。常喜兒哭了許久,已經靠著她的肩膀疲累到睡著了,黑暗中能聽到她沉穩的呼吸聲。
前院的熱鬧也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漸漸歇了,秦寶珠也有些昏昏欲睡。秋初的夜晚幹燥涼爽,夜空上雲層很厚,遮住了月華,使得這秋夜更加深沉。狄宅的書房裏,喝得醉醺醺的狄六爺正按著兩個貌美小妾迫不及待地行樂,屋外一個黑衣人悄悄點燃一根香,毫無聲息地戳了窗紙放進去,屋裏立即嫋嫋升起一縷輕煙。煙有些香甜,狄六爺正與小妾快活,毫不察覺。不到一會兒,屋裏三人情潮洶湧,更是凶狠瘋狂,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響徹整個院子。
放印子錢的契書都在書房,這下可省事了。黑衣人撇撇嘴,幾個起落來到廚房,避開打著鼾聲的守夜婆子,不一會兒提了兩大桶油出來。他來在前院後院的幾處,特別是書房外都潑上油,然後吹亮手中的火折子,在那潑了油的和沒潑油的,隨性點起許多火頭。他略沉思了下,想起白日世子在酒樓說的那番話,又掠到一個小屋子前,手搭上門鎖,稍一使勁,門鎖悄無聲息斷了,這才閃身融入黑漆漆的夜色中。
風高物燥,火勢很快變大,迅速蔓延開來,那些守夜的下人慌得敲鑼打鼓,不停地喊:“走水了!快救火!”整個狄宅的人都驚醒了,逃命的逃命,撲火的撲火,一時間到處亂糟糟,誰也顧不上誰。
秦寶珠猛地驚醒,聽到外頭嘈雜的聲音,以及看到門縫裏泄漏進來的紅光,立即推醒常喜兒,焦急道:“我們要想法子逃走,否則,非活活燒死在這裏不可!”
常喜兒揉揉朦朧的睡眼,任由秦寶珠把她拉到門前。“這該死的門,鎖得……”秦寶珠抱怨那門鎖住了,隻是泄憤般的抬腳一踹,孰料那門竟被她踹開了去。她一愣,也來不及多想,拖了常喜兒立即躥出去。外頭到處是火光和慌亂地人群,整個狄宅陷入一場潑天大火裏。沒有人注意到那兩個瘦小的女童悄悄兒從角門溜出去。
狄宅這一場莫名的大火燒了一夜,映紅了整個天空。直至翌日清晨,一場酣暢淋漓的秋雨才撲滅這場大火。狄宅在這場大火裏算是毀了,隻剩下焦黑的殘垣斷壁,狄六爺沒個子嗣,他跟兩個小妾燒死在書房,放在書房的那些印子錢契書也付之一炬。樹倒猢猻散,狄家的家仆打手四散,稱霸甘明鎮的狄家一夜之間轟然倒塌,即使狄六爺那做了縣太爺小妾的姐姐有心搭把手,也是無力回天,隻餘些談資給鎮上的人們。
秦寶珠聽了鎮上的流言,避開人跑到狄宅的廢墟去看過,心裏才稍稍安定。她帶著常喜兒躲到鎮外的破廟藏了幾天,期間又偷偷回羊角巷子探了幾次,見沒有狄六爺的人上門尋人,這才徹底信了那惡霸真的沒了。
又逃開一劫,秦寶珠暗自僥幸,隻道自個兒運道好。但常家宅子已然歸於他人,雖則如今她不必擔心羅氏的高利貸,卻也無個落腳的去處,總不好日日在那鎮外的破落廟與乞兒為伍。幸而還是皮嬸子給出了個主意。原來那羊角巷有一處牆新建時比旁處稍微凹了些進去,年月久了,也不知何人在那處搭了個棚子,茅草的頂,除靠牆那一麵外,都用破舊油紙封起,對著道路這一麵餘個僅供一人出入小口,用木板紮了個門掩著。平日裏街坊鄰居都塞些柴禾雜物在裏麵,圖的是有個能遮風擋雨臨時放雜物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