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村好些人家沒舍得出人頭銀子免徭役,叫拉了去重建縣衙。開春不久就拉了去,入夏才回來,個個脫了一層皮。
“隔壁村那個摔斷了腿,就生生拖了出去,也不曉得人怎麼樣了……”
“還有個六十多的老頭子,一次擔兩塊石頭不成,那差爺非得耍狠,可把人折騰的。”
銀花聽了這樣的談論都會默默避開。
何家駿在院子裏歎氣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上半年加收賦稅,增添徭役,翻修了縣衙;下半年又說在哪裏山上有溫泉眼子,這等好地該利用起來,接待貴客用。
村民不曉得什麼貴客,卻知道又要抽丁服役和繳稅。一時,到處怨聲載道。彼時正是秋收和秋播時期,有幾個小地主求到何家駿這兒。
一方縣令自然是最大的,但想治下平順有政績,離不開地方鄉紳的支持和配合,因而鄉紳對於地方治理也有一定的話語權。
何家駿聯絡幾個有功名的和大地主懇請暫緩修建溫泉莊子,等秋收後再說,未果……
破家縣令,滅門知府。
不過兩年,整個縣的祥和蕩然無存,縣裏蕭索無人,家家緊閉門戶。
學堂裏隻剩下自己幾個親戚家孩子,何家駿幹脆關了學堂,隔幾日叫幾個孩子來認幾個字罷了。上梁不正,縣考自然也是千倉百孔。
何家駿去了信,叫傳禮、傳文兩個留在鬆山書院。
銀花改了一件屋子當豬圈,自己養了幾頭豬,供自家人吃。縣城想買什麼都艱難。
春衫跑了一趟遠門,回來跟何家駿關在屋子裏商量了半天,又去了縣城一趟,趁著這年鄉試,有學政大人下來,幾個苦主鬧到了鄉試門口……
鬥轉星移,已是十年過去。
何家駿屢試屢敗,等何傳文考中秀才後,徹底熄了心思,專心做了鄉裏教書先生。
何傳禮考上秀才後,叫縣裏商戶一家獨生女瞧中,兩人看對了眼,旁人興許還有些顧忌,到銀花這裏卻多隨孩子們自己的心意,先下兩人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大的那個送到大田村叫何家駿幫忙教養,小的那個跟了他娘姓,已經有四歲了。老二出生後,何家駿去縣城一起活動,孩子娘家使了不少銀錢,叫何傳禮在縣衙補了一個末流的文吏,算是有了一份謀生。
何傳文已經二十二歲了,這幾年一直住在府城文年安家,準備第二次參加鄉試,一直沒提成親的話。
下頭滿倉和歪瓜隻盼著一生平遂,念了幾年書後,何家駿就順其自然了,兩兄弟粘著銀花的日子多了多。
何家一門三秀才,就算在府城也是體麵的人家了。
銀花咬斷線頭,把針在頭上撓了撓,仔細收好。
院子還是十幾年前擴建的老房子,下人也是春衫當年半賣半送的一家人,除了留下歲月的痕跡,基本沒有變化,甚至一度為了支持何家駿、何傳禮趕考賣了幾畝地。
秀才是看著體麵,要想真正靠讀書人改善家裏境況,至少得有舉人功名。
外頭,孩子們喧鬧了一陣,院子裏靜了下來。
門鈴一響,銀花抬頭,何家駿牽著一個六歲的男孩兒跨過門檻,在夕陽的映襯下,一切都鍍上了金光……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酸甜苦辣俱是好滋味,隻因得白首一人心!
又雲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