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宮牆上爬滿了野草,牆下的石榴樹結了幾個瘦果子,院子裏堅硬的土地曬得滾燙。低矮昏暗的宮室悶得如同罐子,讓人喘不過氣。穿著紅菱肚兜的小兒熱得滿麵通紅,在榻上翻來覆去。
長廊拐角處,斑駁的木門,上著鐵鏽大鎖,裂開的門縫,偶爾溜出幾縷清風,帶了絲涼意。佟廣楠靠著門縫,閉著眼睛睡著了。
夢裏,媽媽還在嘮叨著“別人家的孩子”,老爸拿著刀切著大塊的牛肉,爐灶裏升騰著榨木火苗,鐵鍋裏翻騰著開水,佟廣楠坐在小板凳上,被火烤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熱!
“阿姐,姐、姐……”
稚嫩、奶氣的嗓音十分柔軟,鑽入火燒火燎的心中,似乎有些溫涼,佟廣楠換了個姿勢,繼續昏睡。
穿著紅菱肚兜的小兒,撅著白嫩嫩的小屁股,趴在堪比他高的門檻爬啊爬,小屁股拱啊拱,終究是翻不過去,隻能軟軟地喊,“阿姐,阿姐……”帶了哭腔。
遠處的阿姐正睡得昏天昏地,小兒似乎也懂得求不著人,經過辛苦努力,小短腿終於是搭上了門檻,小兒懸空在門檻上,如同風箏般左飄右晃。門檻年久日深,被磨得黑黝光潔,小兒感覺到那從古木中透出的絲絲沁涼,趴在上麵不肯動了。困意上來,便撅著他白花花的小屁股睡著了,落了一地口水。
牛肉燉好了,酥骨的香味,透到靈魂,誘人犯罪。佟廣楠吸著鼻子,使勁地嚷,“我要吃牛肉,牛肉。”
她揮舞著胳膊,一躍而起。
結果便是一個狗啃屎摔在了門檻上,腦袋撞到木門,好大一聲響,木門年久失修,被撞得“嘎吱”作響,門軸似要斷掉。
佟廣楠趴在門檻上,揉著撞了個大包的腦門,疼得直想喊“媽媽”,最終在看到自己的瘦小胳膊時徹底清醒過來。
靠。又做夢吃肉了。她都穿到這個清冷大院都兩個月了。
佟廣楠真想摔死算了,說不定還能穿回去。閉著眼睛眯了片刻,任命地掙紮起來,這瘦胳膊瘦腿,好死不如賴活。她坐起來,摸著空癟癟的肚子呻、吟,好餓,頭暈眼花。好想吃肉。
抬眼便看見主屋的高門檻上掛著一條軟塌塌的細瘦的小腿,佟廣楠跳起來,麻蛋,死人了?雖然兩歲多的娃子真是很可惡,她動不動就有把他捏死的衝動,但是真死了,這院子就剩她一個人,怕是晚上夢裏就沒有牛肉香,而是人肉臭了吧?
佟廣楠顧不上渾身虛弱無力,飛速跑到門邊,小兒瘦小白皙的雙手扒在高高的門檻上,耷拉著兩條小腿,側著頭,臉蛋枕在手背上,微張開小嘴,睡得正香,細微的呼吸聲平穩輕細,就跟他整個人一般,都透著一股柔軟。
佟廣楠鬆了口氣,活著就好。服了,能在門檻上睡覺的高手啊!
才想著,小兒便動了動腿,一條腿翹起,頭一偏,便向地下摔去,佟廣楠想都沒想撲過去當了人肉墊子。
好痛。
小娃的腦門撞到佟廣楠的臉上,瘦的沒什麼肉的臉頓時生疼,但娃子似乎沒什麼感覺,扭了扭身子,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呼呼。
佟廣楠在地上躺屍,憤憤想,你倒是舒服,可是這渾身都是骨頭躺在堅硬的石頭地上,硌得後背好疼,特別是肚子還好餓。
楊爺爺好些天沒來,吃的存貨都沒了,再不來,她和娃子都要餓死了吧?
這是一個偏僻的小院,三間主屋,兩邊各有兩間低矮的廂房,破敗不堪,正門,偏門常年都上著鎖。
穿越到這裏,院子裏便關著她一個五六歲的小宮女和一個兩歲的剛開始會說話的小娃子。這具身體和娃子都偏瘦,小娃比她好一點,起碼還有肉呼呼的小屁屁,她純粹是瘦胳膊瘦腿來陣風都能吹倒走兩步路就可能暈倒那種體質,佟廣楠自我安慰,好歹做了一回黛玉,比起前世被標榜的“女漢子”算是有點進步,像個女人了。當然,女人還早,現在還是豆芽菜。
她穿來的第一天,把整個院子都翻了一遍,確認了這真的是一座廢居,隻有院牆還挺氣派,結實高大,其他地方全都破敗不堪,就連兩人的衣服都是針腳粗糙,胡亂拚貼,一看就是舊衣服改的,好在料子還不錯,綢子的。
看完,佟廣楠便坐在屋裏僅有的一張破凳子上發呆,一呆就到了黃昏,似乎連個煤油燈都沒有。軟軟的小娃子滾到她身邊,拉著她的袖子,眨巴著比夜色還黑的眼睛,蹦出一個個軟糯的字,“餓,餓”。
從此,佟廣楠便過上艱苦養孩子的囚居生涯。好在天黑有個人送了壺水,還有饅頭剩菜進來,當然,是從牆根一處狗洞塞進來的,佟廣楠鬆口氣,好歹不會餓死。
過了兩天,院門居然被打開,進來一個麵白無須尖著嗓子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樣子很和善,對著小娃子,說了幾句問好的話。但對著佟廣楠便很凶,帶著命令的口吻問了她幾句孩子怎麼樣的話,又一再囑咐她不得怠慢小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