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下地獄的人,你確定——”男子穿著一身黑袍,長發隨意的披散了滿肩,看不清麵目,隻能看見蒼白優美的下頜,聲音低沉而魅惑,“你要跟著我?”
四周一片濃鬱至極的黑霧,細弱的聲音堅定的答,“那我就在地獄等你。”
男子輕顫了一下,不作聲了,動作緩慢的轉頭透過細密的黑發深深地看了過來,隻看得見一道細細的流光一閃而逝,然後什麼也不見了,連那名男子也消失了。
細弱的聲音還在回響……
“不過你一定要來,我會一直等下去,你不來,我不死。”
……
青竹製成的床榻上鋪著厚重的被褥,被褥是低調的淡金色,卻暗暗流動奢華的光,婆娑躺在層層疊疊的金色中眼睫顫了顫,緩緩的睜開眼,眼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那片黑色動了動,隨著滿頭如墨的青絲滑動,婆娑坐了起來,在瞥見竹樓窗外掛著的白色紙燈籠時,粉白的唇張了張慵懶的吐出一口氣,低聲喃喃道,“什麼啊,天還沒亮呢。”
說著,人又躺了下去,金色的浪湧動著遮住了她蒼白的臉,黑黝黝的眸子半睜著,窗外紙燈籠裏的蠟燭還在晃動著微弱的光,搖曳著一片不知名的情緒。
竹樓外的小徑上有零零散散的腳步聲傳來,婆娑慢慢數著,數到四百七十三聲的時候,外麵的人終於忍不住了,輕輕的喚了聲,“孟婆大人?”
哦,是了,她是孟婆,是地府裏司掌生魂抹去記憶的陰使,不管那些生魂是否出於自願,都必須忘記前世的一切,她強迫那麼多的人忘記了那麼多事,多的數不清的人,數不清的事,甚至包括自己的是誰,也快忘了。
竹樓外的人見裏麵還是無甚動靜,聲調稍微高了些再次喚了聲,“孟婆大人!”
婆娑收回冥想,低低的回應,“什麼事?”聲音脆弱沙啞得她自已都吃驚,還真是難聽呢,她想。
“小的是南帝殿中的蓮華,南帝殿下有請。”腳步聲走近,在燈籠下能看見是一個青衣童子,大約十二三歲,紮著討喜的雙環髻,靈動的雙眼甚是可人。
“他又有什麼事?”
蓮華笑了笑,並不直接回答,而是說,“蓮華隻看到桌子上擺了酒。”
“是嗎?”竹樓的嘶啞的聲音笑了笑,“回去告訴你家主子,說我一會兒就去。”
“是。”蓮華恭敬的退下了,竹樓附近一片死氣般寂靜。
婆娑在腦海裏斟酌了一下,看自己去還是不去,不去的話會不會惹惱那個脾氣不好的人,罷了罷了,還是去吧。
她從床上搖搖晃晃的坐起來,柔白的手指穿過有些打結的青絲,呲牙咧嘴的扯了扯,扯斷了好幾根頭發,拿過放在一旁的屏風上的袍子開始一件件的穿了起來,裏袍,外褂,短靴,然後開始慢條斯理的係腰帶。
打理不清青絲也懶得梳理,在梳妝的小盒子裏找到一根檀木製成的簪子鬆鬆綰起。古銅鏡中的人穿著一身金色繡青竹的輕便的袍子,領口袖子都盤延著別樣的雲紋,顏色深淺不一,那個女子身段婀娜,美麗則已,眼裏卻是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婆娑彎了彎緊抿的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然後轉身下樓,走出竹樓後直奔南帝的大殿。
陪著南帝醉了一夜。
宿醉的結果是自己根本爬不起來,明明窗外的燈籠裏的蠟燭已經熄了,證明已經是白晝了,可婆娑頭疼欲裂,胃中一陣陣欲嘔的抽搐感,連撐起身子也是一陣無力,隻好睜著眼無神的看著樓頂。
竹樓外朦朧的光中走出一個一身白色裙裝女子,梳著中規中矩的朝天髻,臉上的妝容也是一絲不苟,額間描著一朵淡青色蓮花,她在樓下站定,即便樓裏的人看不見,她也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然後道,“大人,天亮了。”
竹樓外是一片竹林,早在那女子走進竹林開始,婆娑就聽出了她是誰,此刻那女子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她耳中,她不禁感歎年輕就是好啊,聽那聲音宛如黃鶯出穀,哪像自己是杜鵑啼血。
“神樂……”一開口嗓子撕裂一般的疼,她頓了頓,“進來……”
神樂也不遲疑,抬腳就走進竹樓,看樣子是早已習慣,竹樓一層是精致小巧的會客廳,沿著樓梯拾階而上是婆娑的閨閣,屏風隔開了兩個空間。前麵擺著一張圓桌,圓桌上扣著白瓷青花的茶具,然後是窗邊下擺著一排的彼岸花,本是豔麗至極的紅色,花瓣卻是勾魂奪魄的利爪型,徒添了一分死亡般的妖嬈之美。
繞過屏風抬眼就見一張大大的竹榻落在正中,掛著淡金色的幔帳無風自動,淩亂的被褥裏婆娑虛弱的躺在其中,見到神樂進來唇張了張,吐出一個字,“水。”
神樂毫不意外,水她剛剛順手帶進來了。婆娑接過神樂手中的杯子,先潤了潤喉嚨,然後將水慢慢喝盡,“她們兩個呢?”
“前幾日有生魂未喝忘憂湯就過了奈何橋,被鬼差抓住了,黑白無常把責任都推到我們頭上,今天閻王正發著脾氣呢,扶桑就過去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