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兄要來了吧。”我說，低頭看著懷裏好不容易安安分分的木桑。
木桑抬頭朝門口看去。
有隱隱的奏樂聲從虛掩的門縫中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的手不自覺地捏起，骨節泛白。
大殿裏到處都是深紅的景象，暈開在我的眼角，我眯起眼睛，指甲掐進肉裏。
不痛。我對自己說。我左胸腔往裏一寸的地方一點也不痛。我的心髒好好地在跳動，它一點也沒有感到被一雙手緊緊攥著，它完好如初。我的皇兄就要成親了，他孤獨了那麼多年，終於可以有一個女子停在他身邊，為他夜持燈火，陪伴左右。
我本來就應該開心。
門外的鼓樂聲已經近到連正在忙碌的宮女太監都聽得到了，他們動作一致地停下手頭的事情，恭恭敬敬地在門邊站成兩排。垂首低頭地等候著他們的王和未來的王後的到來。
我從座椅上起身，抱著木桑，踏著鼓樂的節奏緩緩朝門邊走去。
鼓樂聲越來越歡快，我甚至能想象吹著鼓樂的那些侍衛臉上一定滿是笑容，他們敬愛的王終於成親，他們心裏該是雀躍的吧。
聲音越來越大。
越來越大。
越來越大。
我停在門邊。
一聲尖利的嘯聲伴著門重重被打開的聲音而起，宮殿的大門猛然張開，我看見在深紅色光幕下揚起的細細小小的的灰塵。它們被風用力地刮到半空中，然後悠悠地打著旋兒落下，我的視線隨著它們走動，它們緩緩落在一隻剛踏上紅地毯的穿著精致紅繡鞋的腳上。
如被當頭打了一棒。
我的視線停在那隻繡鞋上就再也移不開，呼吸幾乎窒住。耳旁一切喧嘩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我的眼裏隻有這隻繡鞋，紅的那麼鮮豔。讓人絕望。
那是我的東西！
一百年前還沒有遭遇滅族之痛的我親眼看著母後為我一針一針縫的繡鞋！滅族之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過它，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我的雙臂不自覺地縮緊，受到壓力的木桑疑惑地抬頭看了看我，然後順著我的視線看到那雙紅繡鞋。他的身體在我臂彎裏明顯僵硬了一下。
誰都不知道這雙繡鞋對我有多重要。
這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母後為我縫的第一雙也是最後一雙繡鞋，我知道母後有多想看著我穿著它把我的一生交付於一個我可以依靠的男人，可是現在它卻穿在纖銀腳上。
那個我視之為仇敵的女人。
那個霸占我愛的男人那個把我族滅族的女人。
我多恨。
我恨我的無能為力我恨我的無法改變。
木桑毛茸茸的爪子輕輕在我手背上拍著，我低頭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
“你這樣比讓我看見你哭得歇斯底裏還要擔心。”木桑說。
“我沒事。”我說。繼續麵無表情地抬頭看著洛爾眠和纖銀相攜著走向紅毯的盡頭，那兩把座椅的位置。
他們走到座椅前，纖銀還蓋著紅蓋頭，她在她的座椅前停下，洛爾眠微微一笑，上前拉過她的手，慢慢牽引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