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了一夜。
雨過天青,晨曦自雲間透出,灑落在這寧靜的雒城街道上。
“今兒個天氣大好哇,季姊!”靜韜梳洗罷,還費了些心思妝點一番,這才跑出廂房,抬頭望著天色。
那冬日暖暖、晴光朗朗,彷佛昨夜大雨隻是夢境一場。
苓利落的紮好辮子,束上發帶,亦是走出廂房,讓冬陽透上那張清秀臉麵來。
靜韜在她眼前又笑又跳,讓她不禁以為,昨兒個在她懷裏哭著、嘶喊著的小姑娘,也隻是夢境罷了……
“季姊,楞在那兒做什麼?我肚子餓了。”苓楞了半晌,就連靜韜在她眼前喊了幾聲,她都沒發覺;最後還是靜韜動手推了推她,這才讓她回過神來。
“嗯……咱們去吃點東西。”將那小姑娘脂粉下的淚痕看得仔細,苓揚起笑來,兩人踏著輕快步伐,前去灶房覓食。
靜韜忍痛將信讀完;淚如泉湧,幾乎要將信上的墨跡整個暈染開來。
苓陪她落淚,柔聲寬慰著她,好不容易才讓靜韜勉強平複下來。
靜韜悔恨不已,不停的想著對她仍懷著滿滿情意的龐德;他是否有憾呢?沒聽見她一聲告白,兩人互訴情衷……遠在漢中的他,究竟又是怎麼想的呢?
“靜……季姊真不願……看見妳這樣。”她眨了眨清眸,伸手來握靜韜柔荑。“這痛,真的痛……季姊不希望妳明白……”
眼淚有如斷了線的珍珠,靜韜與苓相擁,聽著外頭大雨,掩著哭聲;際遇就是這麼奇怪不是?明是不想讓遺憾、後悔在自己身上發生,卻總是不如人願。而兩位姑娘嚐了同等苦痛,情感亦是又深一層。
外頭雨絲轉細,房內哭聲漸歇;靜韜撫著哭腫的雙眼,掏出早已濕了不知幾回的巾帕,抹去淚痕。頂著紅通通的俏鼻,傷心至極後,此刻卻是笑了。
她望著手中早已濕透了的書信,將之收入袋中,而後靠著燭火,將信給燃了。苓見狀大驚,深怕靜韜一時神智不清,就要鑄下憾事。“靜,妳在做什麼……”她伸手想要阻止,已是太遲,火舌舔著信函,眨眼間便燒成灰燼。
“那是那令明將軍給妳的情意呀!妳怎麼……”苓睜大了眼,隻見靜韜將灰燼收齊,和著水一口吞下。
“靜……妳……”
靜韜像是心滿意足,拍了拍自己心口,“季姊,我不會忘;即便令明將軍聽不見我對他的情意……”她吸著淚涕,漾出巧笑來,“至少而今而後,令明將軍的心意,與我再也不分……”
“靜,妳……傻的可以呀!”苓替她心疼,為她感到內心酸楚;這樣初嚐情愁的姑娘,為何要麵對這樣的難題啊……
“季姊,別哭了。”靜韜擁著她,反而是回過頭來寬慰她,“別替我傷心,至少,我還明白令明將軍何等真心對我;即便從此與君絕,我亦無憾。”
靜韜仰頭,含淚淺笑,“將滿腹悔恨傷感,放諸江水東流……我已無憾……”
真能無憾麼?苓口裏含著饅頭,仍不斷不斷地咀嚼著靜韜昨晚睡前,最後的兩句話。靜畢竟不像她。她喜愛的那人壓根兒沒那意思;她們郎有情妹有意,卻是造化弄人,逼得不得不分開。
真能無憾麼……
“季姊,妳是怎麼啦?”
苓回過神來,又看見那雙燦亮明眸就距離她不到三吋;她嚇了一跳,嘴裏的饅頭也差些噎著了。
靜韜拍著她的背,“好些了嘛?”
她咳了幾聲,這才勉強吞咽下。“嗯。”
“季姊,妳今早怎麼頻頻失神?”靜韜揶揄的笑著,將最後一小塊饅頭丟進檀口。“妳真的怪怪的。”
苓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昨兒個這小姑娘明明哭得比她還慘,現下卻像是一點事兒也沒有,而且她左看右看,靜韜那笑,全然不像裝出來的。
究竟誰比較怪?苓心底直犯嘀咕,又咬了一口饅頭。
“季姊啊,我想好好跟妳習武。”打開蒸籠,又拿了一個饅頭,靜韜沒立刻吃下,隻是捧在手心,像是取暖。
“妳學得還不夠多?”
靜韜點了點頭,“嗯,即便我天生笨手笨腳,就算學了,大概也不過隻能當個半吊子。”她頓了頓,撕了一塊饅頭入口,“隻是,我還是想學。令明將軍給我的佩劍,可不能隻是拿來看,妳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