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書信閱畢,眼睛眨也不眨,便將書信投入燭火;火舌一舔,登時燒得一乾二淨。
李恢為之大駭,“龐將軍,您這是……”
龐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去告訴馬超,我已不再是他的部將;我龐德,沒有這等忘恩負義的主子!”他大義凜然,但說話的同時,直是運起筆鋒,在紙卷上快速寫起字來。
李恢看著紙卷上的字跡,隨即明了了龐德的意思,亦是極力配合之。“龐將軍!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激動的自座墊上站了起來,與龐德爭論。
草草的寫了幾行字,龐德將早已備好的一封書信夾於紙卷之中,“哼,多說無益!”他重重的往桌案一拍,左手交出紙卷,而後隨即拔出身後佩劍,冷冷的道:“還不滾?莫非真活得不耐煩了?”
李恢將紙卷收妥,慌忙的就往房門奔去,“你!你、你會後悔的!”他護著懷中書信,連一刻也不敢多待,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龐德府邸。
而與之同時,伏在屋瓦上探查動靜的探子,亦是滿意的揚起笑來,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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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恢往複漢中的這些日子,靜韜隻覺得度日如年;雖然心底明白龐德重情重義,接獲消息之後,定會想法子趕來與馬超他們會合,但不知怎地,打從李恢出發的那日起,靜韜的眼皮不時跳著,令她甚為不安。“難道這又是什麼兆頭不成?”
劉備等到了孫幹歸來,便即刻揮軍,趕回雒城;靜韜為了早日得知消息,差些還想獨自留在葭萌關等待,是劉備再三保證,已吩咐了孟達,要是李恢歸來,定請他帶著龐德趕來雒城,她這才放心,隨著一行人返回雒城。
途中,劉備接獲趙雲書信,信中直曰嚴顏、張翼與趙雲三將率兵欲攻綿竹,嚴顏義釋守將李嚴,使其來降;劉備喜不自勝。
綿竹已得,成都近在眼前;劉備雖高興,但聞成都百姓眾多,又廣屯兵糧、良將齊聚,若引兵強攻之,不僅擔憂傷了百姓,亦是怕日子一久,恐要損兵折將。
龐統頓時前來獻策,點醒劉備,他們手上方得一虎將,何況前些日子攻破雒城時,亦綁縛了劉璋之子劉循,若善用計謀,興許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了成都。劉備聞言大喜,遂遣馬超,帶著東川新降將士,連同劉循,即刻趕往成都。
有馬超在陣,加諸以父子親情要挾,哪怕不得成都?隻是靜韜仍是悶悶不樂,回到雒城之後,鎮日待在城樓裏頭苦等消息,就怕一時外出而錯過了。
“靜,咱們出外走走吧,該來的總是要來,就算妳不在這兒等,結果也還是一樣的。”靜韜既不與龐統下棋,亦是沒拿出書卷溫習;整天待在裏頭轉呀轉的,直望著北麵,彷佛光憑這樣就能將龐德盼來似的;苓見之不忍,就想拉著她出門。
靜韜原本還想拒絕,但苓的氣力本就勝過她許多,加上這些日子來意誌消沈,原本豐腴的臉麵,已是成了細瘦的瓜子臉,苓自然拉得更輕鬆,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拖著她就要往城樓底下去。
“季姊……我不去,妳別勉強我……”
苓置若罔聞,隻是一手扣著她,拖著她下階梯,“靜,妳不是最愛吃食的了?季姊昨兒個問過韞卿,她說這兒有一家館子……就是先前逗弄妳時提過的,那兒的水晶蒸餃味道忒鮮,現下咱們無事,好不容易可以出外走動,妳寧願待在城樓枯坐,也不願跟季姊一道嚐鮮去?”
季姊雖然手藝不錯,但其實沒這麼喜愛吃食的,她這麼說,肯定都是為了她著想的了。與苓對望著,靜韜掩了掩臉容,強忍住淚來,揚唇輕笑,“既然季姊都這麼說……那咱們就去一趟吧。”
苓點了點頭,“這才是我的好妹子。”兩人並肩,方下了城樓,隻見忽有一匹快馬奔入城內,轉了個彎,就在城樓前停了下來。
馬背上那人風塵仆仆,顯然像是趕了一趟遠路,在看見那披著長發,身穿厚實大氅的靜韜後,立刻喊了一聲,“張姑娘!”他慌忙下馬,趕到靜韜麵前。
“您是……”靜韜定睛一看,這才認出,他就是給劉備遣往漢中的李恢。“李先生?”
見他背後沒跟著那壯碩背影,靜韜隻覺得一股涼意自體內透出,冷得徹底,冷得嚇人。
李恢解下背在背後的紙卷,交給靜韜,“張姑娘……這是龐德將軍的親筆書信,妳就看看吧……”
靜韜看著那紙卷,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心頭那把火像是遇著冷風,狠狠的給吹滅;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隻覺兩眼一黑,向後仰倒,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