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濟南頗有些濕冷,黎暮特地輾轉了很多關係,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花高價買了一條全銀狐皮製的狐皮毯,給秦思白保暖。
少有的晴朗天氣,陽光溫暖得不像話。秦思白端正地坐在沉重的老搖椅上,懷裏抱著打著呼嚕的白貓,垂著眼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醒著。微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瘦削的臉頰幾乎要凹進去,穿著衣服還不覺怎樣,衣服掩蓋下的那具身體更是清瘦得如同皮包骨。
身體像是死了,沒有了七情六欲的感知,不知道渴,也不知道餓,也隻是被逼著咽下的那一點點東西,才維持著這具軀殼的生命力。
心也像是死了,被接二連三的絕望磨沒了笑容,疼了也不想哭。
心裏的那個人,大概也被塵封,不願提起。
真的好累,秦思白的手指在輕輕地顫抖,原來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心還是會這麼地疼。他恨自己,恨自己怎麼這麼沒出息,怎麼這麼死心眼兒,恨那個人,恨他為什麼丟下自己一個人就走了。
誰說愛一個人不會後悔,秦思白就後悔,非常後悔,腸子都要悔青了,如果當初沒上程簫這條賊船,他何至於流落到如今這副狼狽不堪,生不如死的境地。
可即便後悔得想要把那人千刀萬剮,還是愛,還是想,還是放不下。
總會有這樣的人,愛得遍體鱗傷,皮開肉綻,還是要向對方的方向靠攏,而秦思白這一生,愛也程簫,恨也程簫,實在放不得第二個人。
……
……
當年秦思白好不容易坐上回北平的火車,半路上鐵軌就被爆炸炸毀,走不了了。
身無分文,舉目無親,秦思白攥攥拳頭,走也也走回去!
戰事毫無預警而來,四處躲避的時候竟碰巧遇到本該去南京的何柔一行人。
偏僻的小院兒裏,何柔小聲對秦思白說:“隻要我們一直躲在這兒,就會沒事的。”
秦思白點點頭,心下有了譜兒,這槍聲許就是因為這一行人而打。
漸漸入了夜,門外走動的聲音漸漸消失,幾人這才稍稍放鬆,秦思白也才有心思多打量幾人兩眼。除了何柔,還有那個排長,餘下還有三個人,其中有一個眉目長得很陰鬱的人,沒由來的秦思白就對他有種抗拒感。
派了兩人出去放哨,何柔,排長,還有那個陰鬱臉拿出包裹裏的幹糧,分給秦思白,幾人簡單地吃了頓晚飯。
吃完了飯,陰鬱臉和排長鑽進屋子,也不點燈,摸著黑不知道研究什麼去了,秦思白和何柔就並排坐在牆根兒,小聲地說些閑話。
倆人都是尖下巴,何柔的尖下巴墊在胳膊上,胳膊靠在膝蓋上:“你是上海人啊,嗯……南京離上海挺近的呀。”
秦思白也一手支著尖下頦,那小模樣要多乖有多乖,大眼睛忽閃著:“南京離上海近?你連這都知道啊。”
姑娘笑眯了眼:“我看過地圖的,聽排長他們說,上海可繁華了,而且日本鬼子少,日子太平著呢。”
聽了這話秦思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個爺們兒,見識還沒個姑娘高:“上海也不是那麼太平……你不是說你們要去南京,怎麼跑這來了?”
何柔趕緊伸手指壓低聲音:“噓!別說,我把這個告訴你可是犯紀律的!”
秦思白趕緊噤了聲。
“我們來這邊辦點事,等風頭過去,就該去南京了。”何柔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