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瑜笑了起來，忽然有了精神，拍拍大黑馬，大黑馬的前蹄自動跪了下來。他扶了君域：“快上去吧，也許今天我們就能找到水源呢！”
君域點點頭，奄奄一息的馬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旁邊還跟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就這樣，二人一馬慢慢地又走在了無邊無際的沙漠裏。
陰沉的天氣稍微減低了沙地的溫度。
兩人一馬已經不再想著走出這無邊無際的浩瀚沙漠，而是像獵犬一般嗅著水源的味道。綠洲，綠洲在哪裏？奇跡，奇跡又在哪裏？
“君域啊……”一聲低低的充滿絕望和悲傷的聲音之後，是一聲“咕咚”倒地的聲音，然後，這片黃昏的天空又完全歸於了死寂。
君域勉強睜開眼睛，大黑馬一聲悲鳴，朱瑜已經一頭栽到了地上。
君域提了口氣，躍下馬背，扶起朱瑜，推了推他的幾處大穴，卻根本用不上什麼勁。朱瑜緩緩睜開眼睛，想伸手抱住她，手勉強抬了幾下依然垂在了沙地上。
君域扶了他躺在沙地上。站起身，提了長劍看看自己的那匹奄奄一息的黑色駿馬，閉了眼睛，一劍揮去，黑馬一聲慘嘶，倒在了沙地上。
君域提了空空的水囊，對準那汩汩湧出的鮮血。也許是那刺鼻的腥味，也許是那黑馬眼中那麼明顯的大顆的淚珠，也許是對麵那命懸一線的男人，即使在這全身已脫水的情況下，君域也忍不住淚水直流。
她提了血囊奔過去，扶起朱瑜，將血囊放在朱瑜嘴邊，給他灌下幾口，看他再次勉強睜開眼睛，自己才喝了一口。
她又轉身提劍割下一大塊血淋淋的馬肉，挨著朱瑜坐下，用劍砍成很多小塊，先送到了朱瑜嘴邊，柔聲道：“你吃一點吧。”
朱瑜點點頭，兩人如野人一般大口地囫圇吞咽著血淋淋的馬肉。
兩人滿頭滿臉都是血，互相對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朱瑜看那風華絕代的女子，幾快變成了茹毛飲血的野人，而她殺死的，正是托桑送給她的千裏良駒。
他歎息一聲：“君域，那聰明的千裏馬沒有渴死，卻讓我們吃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君域悲傷的目光掃過那匹黑馬的屍體，這是托桑為自己尋來的千裏良駒。如今，良駒已逝，托桑安在？托桑此刻一定在發瘋般地尋找自己吧？他經曆了千難萬險、烈火焚身才能夠和自己在一起。可是，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兩人隻怕隻能到黃泉下才能相見了。
如果還能見托桑一麵，即使是最後一麵，就算立刻死去又有什麼關係？
隻是，這最後一麵也不過是一場瘋狂的幻想而已！
她心裏悲傷欲絕，麵上卻絲毫也不表露出來，看了朱瑜，微微一笑：“你要盡量多吃點，這樣我們才能更多一分希望。”
朱瑜凝視著她微微下垂的睫毛，點點頭：“好的。君域，我們盡力掙紮就是了。”
生的馬肉和馬血讓二人恢複了不少力氣。可是，這黃昏下，依舊是茫茫無垠的沙漠。過了今日，明日又該去向何方？
朱瑜緊緊拉了她的手，看看遠方：“君域，我這一生做了很多壞事，虧負了很多人，能有今天，也算上天待我不薄了。可是你……你太好太好，上天又是何其無眼……”
君域想起他雪崩前的那聲慘呼，想起他深入沙漠的死亡相隨，心口劇疼，反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我也許沒有虧負過別人，但是，我虧負了你很多。所以，上天要我還給你。”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朱瑜又開口，他的精神變得特別好，話也多了起來：“君域，如果能走出這大漠，你最想過什麼樣的日子？”
“我麼？先和托桑去遊山玩水，然後開辦一間書院。你呢？”
“我？”朱瑜隨口道，“我最初想的是，如今真穆帖爾的勢力已經土崩瓦解，一出這片沙漠，我就可以自立為王了。然後按照計劃還有幾樁政治婚姻，壯大實力，積聚力量，‘天子寧有種乎’？總有一天，我會揮軍南下，將當朝昏君趕下龍庭……”
君域微笑起來：“哦，還有好幾樁政治婚姻等著你？”
“對，我這些年娶親都娶得麻木了，今生今世再也無心婚姻了！我真要死在這大漠或者是再也不回去，對她們反倒是好事。我給她們留下了足夠的財產，她們也可以自由再選擇其他男子，遠遠好過跟著我受終生的痛苦。”
君域搖搖頭，沒有開口。
朱瑜凝視著她，也微笑了：“君域，難道你從來沒有發現過我其實是很帥的麼？在那些聯姻裏，那些女子可都是心甘情願嫁給我的，大多還是她們自己主動的。”
“嘻嘻，你從小就是美男子，這點我是知道的。”
“那，我們認識十八年了，你為什麼喜歡托桑卻從來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