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如羽,江南第一名妓,善歌善舞。她不知道她的身世,就像他不知道他的身世一樣。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手在不停地顫抖,就像浪濤裏的一葉扁舟。
他伸過手去,抓住她的手,她撲在他的懷裏,熱淚滴在他的手背上。
晶瑩,明亮。
他修屋、挑水、打柴,她便做飯、洗衣、鋪被。
她拉著他的手到野外看流星,偎在他的懷裏看天邊現出白茫茫的霧。
他吻著她的手,為這雙滄桑的手,他像小孩一樣哭泣著。
劍已離手,他不再做殺手。
她便是他的聖女,他願和她幸福地生活著。
她笑得多麼開心,就像一個三歲的孩子,像一朵含苞的花突然間開放。
有了他,她從此不再受欺服,她也不會再孤獨。
有一天,她送給他一把劍,並告訴他:“這把劍叫斷愁劍,一名劍客有它就能斷愁。”
他告訴她:“我已經不是一名劍客,有了你,我也一點不憂愁。”
她看著他隻是冷笑,她道:“如果你真心愛我,你難道就不嫉妒第一次得到我的人?我永遠記得那張猙獰的麵孔和那得意的訕笑……”
那年她才十六歲,正是花兒盛開的時節,她一個人跑到山林中拾鬆果,被一群狂奔來的人馬撞倒在地。
他是一品侯衛四爺的公子,他收起獵弓,瞟到她嬌美的麵容,高聳的胸膛,忍不住輕薄了她。
如羽道:“如果你會為我吃醋,就應該用這把劍刺向他的咽喉。”
胡笑接過劍,他麵上的肌肉在抽搐,當晚便用這把劍割斷了衛小侯的咽喉。聽到鮮血激射而出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有了一種久違的快感,就像聽到了曠野中響起的呼哨聲。
他狂奔,他把自己的頭埋在泥土裏。
他抱著如羽的身體,在溫柔的月光下,她的身體像緞子般白嫩光滑。他瘋狂般地啃著她酥麻的雙肩,顫聲道:“你永遠都是我的,沒有人能把你搶走……”
清冷的月光照著她的臉畔,兩行清淚從她的腮邊滑下,她的身體顫抖成一團。
她哽咽著道:“我忘不了他……那畜生,我要他死——”
就像一桶冷水從頭上澆下,他無力地倒在床上。
如羽伏在他的身上,隻不住地哭泣。
他拿起了劍,她給了他一個名單。
朱溫,現年三十八歲,玩偶莊莊主,以一手鐵沙掌聞名。
永遠那麼簡潔,她知道他不需要知道太多。
朱溫死時,手裏緊緊地握著一塊令牌:紅粉骷髏令。
隻要是江湖中人,沒有人不知道這種令牌,沒有人聽到這種令牌不臉色突變,全身發軟。
“紅粉多薄命,骷髏來忘情。”
接到這種令牌的人,不出三個時辰便要喪命。它是當今江湖中最神秘的殺手組織——神女幫的催命符。
隻要是江湖中人,沒有人沒有聽說過神女幫,但卻沒有人知道神女幫的組織,也不知道幫主是誰。
胡笑拾起令,他看到令牌上一位妖豔的女子正****著身子舞動著彩帶。
他的胃在痙攣,開始不停地嘔吐。
他還有家。
隻要想到家,他就立刻有了一種通往全身的溫暖。
她早為他做好了香噴噴的飯,為他鋪好了床。看到他回來,她便興奮地跑上去拉著他的手。
他伏在他的懷裏,看到他的手上有血,她含著淚用嘴去吮吸。
溫熱的嘴,給他帶來了振奮。
她有殺不完的人,她給他名單,他便殺人。
他不能放下劍,他不能看到她無奈淒苦的淚。
他一次次地發瘋,一次次地倒在冰冷的石板上,用頭狠命地磕著石板。
隻有斷愁劍,才能斷愁。
“覆青山,樓外樓。斷愁人,愁更愁。”
他每當憂愁,便要殺人,隻有看到鮮血從別人的身體流出,他才能解脫,才能忘愁。
他最後一劍殺死的是江南第一名樓——胭脂樓的鴇母,在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她竟然沒有痛苦,隻譏諷地看著胡笑,“我同情你,你殺了我一定會後悔的。”
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神女幫的人開始追殺他。在一次圍殲戰中,他失去了一條手臂。
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如羽的身旁,顫聲道:“我沒用,我沒用……”
她撫摸著他的頭,“傻瓜,你還有我,我們一起流浪江湖,沒有人能再找到我們……”
胡笑搖搖頭,當她出去買藥,他拖著虛脫的身子離開了。
帶著斷愁劍,他希望她能斷愁。
江湖中從此再沒有聽說過胡笑這個人,也再沒有人看到過斷愁劍。
他和這把劍就像突然間從世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