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還隻有十二歲,而我十四歲。
那年冬天,我和我的弟弟妹妹還住在我們原來的家裏。父親過世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那棟破舊的房子給了我們唯一的安全感和依靠。所以,我曾經無數次的對自己說過,這裏是我們一生一世的家,永遠都不會改變。現在想想,真的是歲月變遷,物是人非。
那天下午,天空中飄著大片的雪花,馬路和屋頂都被覆蓋成了白色的,亮亮的,有些晃眼。我從舊品回收站出來,用力裹緊身上的舊的軍用大衣往家裏走。這件軍大衣是鄰居家的大嬸給的,是她侄子在當兵的時候發的,已經很多年了,很大,很沉,顏色都有些退色了。隻有一件,原本是我們三個兄妹輪流穿的,但後來燕樂章說她和燕皙鳴大多時間都在教室裏上課,用不著這件大衣,倒是我用得著,因為我每天都要在舊品回收站工作十幾個小時。
雪下的很大,厚厚的,軟軟的,還有點滑,走起來很費力。不一會兒,後背就開始有種濕熱的感覺了。我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這是父親留下來的,用了很多年了,上麵的銀漆已經被磨得退去了很多。已經快五點鍾了,燕樂章和燕皙鳴應該已經回到家裏了。看來我得加快點腳步,要不然他們兩個會餓肚子的。燕皙鳴的肺從小就不好,平時得多加注意,要不然生病了就麻煩了,我們手裏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哪裏還有治病的錢呢?
令我意外的是,當我匆匆的回到家裏時,廚房裏竟然冒出了熱蒸汽,還有飯菜的味道,很香。我問站在門口等我進門的燕皙鳴:“燕樂章在做飯嗎?”
燕皙鳴搖搖頭,八歲的他小小的,瘦瘦的,白白的,一雙大大的圓圓的眼睛,黝黑明亮,總是水汪汪的,跟我和燕樂章一點都不像。平時他很聽我的話,當然也很怕我。
我又問:“那是誰來家裏了?”我猜是鄰居來了吧,但是我很不喜歡那些大嬸們的嘮叨。總是這個不對那個不是這樣的,結尾還要加上一句“嗨!這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過不了日子。”我十分厭惡這句話,怎麼就過不好了,我們現在不是過的好好的嘛!我能賺錢養活弟弟妹妹,還能供他們上學,這不是很好了嘛?父親在的時候,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
燕皙鳴很開心地笑笑說:“是姐姐的同學來了,她會做飯,還很香呢!”
我“哦?”了一聲,心想燕樂章從來不帶同學來家裏,這次怎麼就例外了。
正當我發愣的時候,一陣腳步聲響起在耳邊,我抬頭望去,一時間,竟有了種恍惚的感覺。
一雙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我,很明亮,很犀利,像是可以將所有人的內心都看透似地。此時這對眼神中有種疑問、好奇還有種我說不上來的神情,是什麼呢?我到現在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冷冷的,像是塊冰。
我一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很好看的眼睛。
燕樂章走出來,笑著跟我說:“大哥,這是我同學,叫徐修倉。”有對徐修倉說:“他就是我大哥,喬泰寧。”
我有些局促,衝著她微微的笑了笑,說:“你好。”
徐修倉衝我點點頭,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像是早晨樹葉上的露珠。“燕樂章說她不會做飯,所以我來教她。”
我點點頭,說:“是這樣啊”之後就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
她歪著頭還在直勾勾的看著我,讓我很不自在。她說:“飯做好了,吃飯吧!”
我又點點頭,說“好”。一邊的燕皙鳴和燕樂章看看我,又看看徐修倉,好像很不解似的,但最終沒有在意,跑進廚房拿碗筷和飯菜。
我們坐下來,我吃下第一口徐修倉做的菜。然後,一時間非常意外,不由得定定的看著她。我沒有想到這個才隻有十二歲看上去嬌生慣養的小姑娘竟然有這樣一副好手藝。
她沒有避諱我的眼神,也直勾勾的看著我。就好像她從來都是這樣看人的。她問道:“不好吃嗎?”沒有什麼語氣。
我搖搖頭,說:“很好吃。”
燕樂章很得意的笑著說:“一比較才知道,大哥你以前做給我們吃的那些飯菜有多難吃。”
我白了燕樂章一眼,說:“以後你學會了,就天天都是你做飯。”
燕樂章很不服氣的說:“我做就我做,肯定比你做的好吃。”
這個時候,坐在我身邊的燕皙鳴拉著我的袖子。我轉頭看他,他一臉害怕又可憐兮兮的表情,直衝我搖頭,看樣子就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