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家小公子簡雲歸的浪蕩紈絝之名,在北呈帝都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看慣了簡小公子橫行街市時不時便大動幹戈的熱鬧場麵,少了簡小公子的十裏長街,顯得分外寂寥。
街頭閑下來的小攤販、茶樓中品茗的客人,以及躲懶的店小二,都湊在一起嘮嗑——就在幾天前,那個帝都子民眼中無法無天不敬王法的紈絝公子,終於還是栽了!
原因幾乎每個人都清楚——調戲民女是許多貴族公子愛幹的事兒,但敢調戲皇室女眷的,簡小公子還是第一個!
“看到沒?就是最中間那間房!”梨花香的店小二威猛聲稱自己是目睹了簡小公子禽獸行為的人,“就在那房裏,三言郡主是如何也不從啊!奈何一介弱女子,又被五花大綁,哪能抗得過男子?好在簡家大公子來得及時啊!不然……唉!”
店小二聲情並茂,仿佛當時被簡小公子嚇得不要不要的就是他自己,將眾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簡家大公子簡玉良來了,便斷然沒有縱容親弟犯上的道理,於是簡小公子進了天牢。所有人都忙著安慰受了驚嚇與委屈的三言郡主,蹲在牢獄中的紈絝公子無人在乎,但許多人心如明鏡,簡小公子這次,攤上事兒了!
雖說簡家是大家族,奈何簡小公子生母早喪,在簡家又是個不得寵的。
潮濕陰暗的天牢深處,幾乎看不見陽光,曾經衣著光鮮的貴族公子,如今坐在一間牢房的角落,衣衫髒亂不堪,印著不明來曆的痕跡。少年頭往後靠著牆,任衣衫如何髒亂,那張美得雌雄莫辯的臉龐,依舊幹幹淨淨,雖略顯蒼白,卻實實在在還有幾分不願褪去的英氣。
少年氣息微弱,沉睡著還未醒來。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火光照亮了牢房,兩個獄卒舉著火把,點燃了一旁已經許久沒有用過的燈火,打開房門後躬身立在一側。
白衣的公子撩起衣擺,踏進異味彌漫的牢房,跳躍的火光之中俊朗的臉龐上蹙起的眉心清晰可見。
“世子爺……?”
“下去。”景和輕輕揮了揮手,走向角落裏不曾醒來的少年。
蹲下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少年的下巴,抬起那張熟悉的臉,似乎還從未見過簡小公子如此狼狽的模樣。
“小師弟?”
意料之中,無人應答。
光線不甚明亮,卻仍是讓他看見了虛弱的少年耳後以及頸側的傷痕,於是稍加猜想,這一身狼狽痕跡的來曆便了然於心。
“可惜了這一張臉,若生作女子,說是絕世尤物也不為過,當作至寶還來不及,簡大人又怎會舍得下這樣重的手?”取出懷中絹帕逝去少年鬢角滲出的汗,景和仿佛是惋惜同情,眸中卻不起半分波瀾。
半晌之後,眼前的人毫無轉醒的跡象,景和卻突然輕笑一聲,“命這麼硬,叫本世子白白跑了一趟。”雖這樣說,到底還是將準備好的藥瓶留了下來。
“有人要殺你,有人要救你,你何時變得這麼重要了?”
自言自語自得其樂的世子爺不知道,就在他腳步踏出天牢的那一瞬間,角落裏的少年,幽幽的睜開了眼睛。
……景和?
長著這樣一張臉的,不一定願意身為女子。作為玩物在各色男人手中輾轉,不是她期待的命運。
回來熄燈的獄卒小心翼翼的靠近,深深的皺著眉頭,裏邊兒的人昨晚才被暴打了一頓,世子爺又來過,誰都知曉這兩人不對頭,如今可不要出什麼事才好!想到“出事”,心裏便有些害怕,果然這錢也是不好拿的。
“但是簡小公子啊,”獄卒在心裏禱告道,“這是簡大人親自吩咐的啊!打你的也是你簡家的人!可不關小的什麼事兒啊!”再仔細看了看牢房之中人的狀況,半晌之後獄卒終於慢慢鬆了口氣,展開皺緊的眉頭。
“還有呼吸呢!沒死!”
腳步聲漸遠,被獄卒擔憂著生死的人,在幽暗的角落,慢慢張開了微闔的眼。
在踏進天牢的第三天早晨,簡雲歸又一次醒來。獄卒隻是放寬了心,人還沒死,不至於無法交差。
一切似乎還和以前一個樣,送飯的獄卒依舊如同施舍一般扔進來一個硬邦邦的饅頭。簡雲歸垂下眼瞼,遮住眸中愈來愈盛的亮光,看著地上翻了兩轉的饅頭,輕輕勾起嘴角,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不該死的人死去了,於是,該來的人,便來了!
像是睡了一覺,不過剛醒來,那些本已經掩埋的記憶一瞬間都清晰起來。疲憊的人閉上眼,回想著本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感知著那個死去的人的痛苦,想著想著,胸腔之中便傳來一陣悶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