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驀的神色沉下來:“我們的馬隊與沙盜有三年之約,阿赤毀約背信,不義不智,明日解圍之後,我再給各位一個交代。”
說罷,秦驀看了看霍淩二人依然凝重的神情,唇角一彎,伸手從懷裏取出一枚牛骨掛飾,白色的牛骨泛出淡淡的黃,上麵以精致的刀工雕了一隻小狐狸,表麵光滑細膩,顯見是貼身佩戴多年的物事。
在秦驀的掌心,那隻小狐狸神態宛然,如同白狐莫測高深的笑容。
霍昆和淩白一同出了一口氣,這枚掛飾是老當家親手雕給白狐作為七歲的生日禮物的,十歲時又送了他一隻真正的白狐狸,七年前那隻狐狸壽終正寢,這枚掛飾白狐卻一直貼身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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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就是右副將?”西北軍營地正中,兩個巡邏的“士兵”正從吳遠庭的中軍大帳一側堂而皇之地走過,一個“士兵”瞄了一眼主帳右側帳篷前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低聲問道。
“正是,此人名叫孟虎威,西北軍第一猛將,也是吳遠庭最得力的下屬之一。使一對流星錘,重八十七斤,一把蠻力無人能及。”答話的人嗓音細細,略略顯大的頭盔之下是一張白生生的麵孔,卻是佩魚。佩魚身邊的人則是沈礫,正仔細打量著中軍主帳和兩側帳篷之間的情形。
孟虎威正站在自己帳前與人說話,嗓門粗大,伴著一旁正在吃夜草的戰馬打響鼻的聲音,十分吵嚷。沈礫點點頭:“還好。”
“匹夫之勇,不算什麼。”佩魚隻瞥了一眼那個魁梧的副將,轉過目光,下巴向左邊營帳點了點,“左副將劉鬆石,西北軍中隻有他從不親自上戰場,活脫脫一個穿將袍的師爺,卻無人不敬畏他。”
“那我們便守到後半夜,伺機動手。”沈礫盯了左邊的那座營帳一眼,帳裏隱隱有火光,卻安靜得如同沒有人一般,與右邊吵嚷熱鬧的營帳迥然不同。
“不必。”此時兩人恰好繞至孟虎威營帳的背後,佩魚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冊子,“我們有這個,不怕他不聽話。”
沈礫掃了一眼佩魚手中的小冊子,那冊子裝訂十分草率,裏麵則是些薄薄的紙張,上有潦草的抄寫痕跡,紙張大小甚至不完全一致,粗略一掃之下,依稀看到是些書信的樣子。
“這是劉副將的往來書信?”沈礫想到佩魚魚書堂的出身,大致猜到了這些物事的來曆。
“是劉鬆石與兵部的往來信件。”佩魚的聲音雖仍然壓得很低,上揚的語調還是透露出得意,“吳遠庭也不想想,他憑什麼能收服劉鬆石這樣的人?劉鬆石不過是別人安在他身邊的棋子罷了。吳遠庭雖然無能,西北軍二十萬之眾,北疆千裏之土,又豈會無人惦記?”
“可劉鬆石既有朝中之人撐腰,這些未必便能威脅得了他。”沈礫沉聲道。
“非也。”佩魚搖搖頭,“劉鬆石心思縝密,身手卻差,他在吳遠庭身邊多年絲毫未被懷疑,想必防備之心也淡了。但吳遠庭此人錙銖必較,又有孟虎威那樣的猛將跟隨,若知自己倚重的身邊之人實為內鬼,必殺劉鬆石無疑。”
“原來如此。”沈礫眼光在佩魚臉上一頓“不想你被雲閣趕了出來,卻還有這樣大的本事,我與小驀都小看了你。”
“沈少俠你是當真小看了我,秦姑娘卻未必啊。”佩魚狡黠地一笑,“我已被逐出雲閣,失去了所有的消息渠道,這些是上次我奉命前往泠劍山莊時意外查到的。因我想著西北軍駐守北疆,也許跟泠劍山莊有些來往,為防萬一抄錄了下來,不想此刻卻派上了用場。”
“你的意思是,這些……小驀知道?”沈礫劍鋒般的眉頭一皺,又搖頭道,“不會,她若知道,便不會安排我們今夜到這裏來了。”
“她確實不知詳情。”佩魚撇了一下嘴,“不過那家夥鬼精靈,估摸著是猜到我有藏私,安排任務時故意說得不明不白,卻特意指了我來對付吳遠庭這兩個副將,還說什麼相機行事……”
沈礫會意,難怪秦驀指派佩魚和自己潛入西北軍大營時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說到底,原是兩人之間的一次小小鬥法罷了。隻是自己夾在中間,一時成為了被蒙在鼓裏的人,卻多少有些別扭。
夜色漸深,孟虎威的營帳已熄了燈,吳遠庭的中軍大帳也緊閉大門,除了值夜的衛兵踏著一模一樣的步伐一批批走過,整個營地都逐漸沉入了夢鄉。
劉鬆石的營帳卻還是如舊,安靜得如同沒有人,那一點燭燈卻依然亮著。
沈礫縱身躍上營帳頂端,小心地劃開一道口子,將佩魚那本小冊子用一條細線捆住,緩緩地垂了下去,線上還附了一張字條:此中所載,心照不宣;明日有變,安分守己。
佩魚已經站在營帳西南方約五丈遠的位置,遙遙向沈礫一點頭,沈礫送開手中的細線,一躍而下,兩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劉鬆石營帳中的燭影猛然抖了幾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