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桃斯斯,斯文的“斯”。從我記事起,便和桃女士住在城南舊城區的一幢七十年代的四層筒子樓裏。
整個四樓,除了我家,剩下的全是我家桃女士的姐們兒,我的n多個幹媽。我從小就被那些個打扮光鮮的幹媽們寵著。
白天裏,那一雙雙染著紅色豆蔻的玉手,擊鼓傳花似的,這個還沒抱夠,那個就抱了過去,這個給我喂飯,那個給我端著屎盆子,真的,如果沒有我的這群媽,我在那個五毒俱全的桃女士手裏,不見得能活到懂事。
而每每這些個時候,我的親娘桃女士總是坐在遠處,翹著二郎腿,夾著她從不離手的香煙,一臉迷離的望著我,仿佛透過我的臉望著另一個。
桃女士對我摳門的很,跟她出門,哪怕是最熱的三伏天,也甭想從她那裏撈到一根鹽水冰棍兒。好在我的幹媽多,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哪怕是頭上的絲帶都是她們給我買的,我穿剩下的衣服,桃女士從來不放過,打包賣給了樓上有孩子的鄰居。
看著那些個孩子穿著我曾經的衣服跟我玩,我總是很別扭,偷偷的找我的幹媽們告狀,我姐又把我的衣服賣了雲雲,幹媽們總是摸著我的麻花辮兒笑著說,你姐那是給你攢嫁妝,我朦朧中,懂了攢錢的意義,為了嫁個好男人。
對了,桃女士有個怪癖,她從來不讓我叫她“媽”,我對著整個屋子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媽啊,媽啊”的叫著,卻對她一個人叫“姐”。
慢慢的懂事了,一次,我終於憋不住了,傻乎乎的問她,為什麼不讓我叫媽。她白眼一翻,煙頭一掐,說‘你是老娘從山上撿來的,叫什麼媽,邊玩兒去,去去。’
我放聲大哭,桃女士拔腿進了屋子,狠狠地甩上屋門,由著我在客廳狼嚎。好在我的一個幹媽,來給我送餅幹,看我一副要死的樣子,一把抱起我抹幹淨我的眼淚兒,甜著嗓兒跟我說,所有的孩子都是撿來的,不信,下樓問問樓下的磊子。
我躊躇了半天,還是下了樓。樓下的夥伴兒們給我的答案,讓我覺得山上來的,總比那些垃圾箱撿來的,臭水溝裏撈的,草堆裏扒拉出來的強很多,那年,我五周歲。
不久,我還是糾結了,既然都是撿來的孩子,怎麼就我沒有叫媽?某天,桃女士醉醺醺的推開了屋門,我跟著她的腚,小聲說,“姐,我以後叫你媽媽好不好?”
桃女士搖晃著轉過身,雙手捧著我的臉,一臉的媚笑,“嗬嗬,爹都沒有了,還要媽幹什麼,可憐的娃。”
她徒留給我一個口水印子,踢掉高跟鞋,倒在床上。
這時,我才發現我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我爹,我的爸爸哪兒去了?我覺得如果問桃女士,她鐵定會揍我,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我的情商就已經那麼高了。
別看我住在舊城區,咱也是有奶娘的小姐,每天晚上,桃女士總是把我塞進二樓章婆婆家裏,才扭著腰上班。
章婆婆嘴巴裏總是小小姐的叫著我,不管桃女士有沒有給我吃的,隻要來到她家,她總給我再塞上了兩個煎雞蛋才讓我睡。
每天晚上,阿婆總是給我講一些懵懂的故事,什麼狀元,什麼地主的,什麼新娘子,什麼秀才的,暈暈的進入夢鄉。
但今兒個由於有心事,畢燈後,翻來翻去我就是沒睡,阿婆摸了摸我的額頭,問我有沒有不舒服,我憋了半天,弱弱的問了一句,我有沒有爸爸?
黑暗裏,我看不見她的臉,卻摸到了她臉上的濕意。
“婆婆,我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跟夢夢的爸爸一樣不要我跟我姐了?”
“說什麼傻話,小小姐的爸爸是世上最好的爸爸,隻要小小姐乖乖的聽話,就一定能見到爸爸的。”
由於章婆婆的這句話,我還真真兒的特聽話了一段時間,然而,隨著時間的衝刷,我突然覺得沒有爸爸,也不是什麼特別難受的事兒了,甚至,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望著磊子,敦兒,老虎,石頭被他們爸爸打得皮開肉綻的樣子,慶幸了好一段時間,還好咱沒爹,沒爹的孩子天下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