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引(1 / 1)

風雪彌漫的山穀中,悄無人煙。這個季節動物都已蟄伏,獵戶也畏懼風寒不願出門,寧可在家圍著紅紅的火爐,喝兩杯酒禦寒。但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到半山腰上一青一紅兩個小點。

遠遠響起兩個聲音,在靜謐的穀中顯得格外清越。

“爹,好冷。”聽聲音像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清脆甜美,仿佛可以看得到她粉潤剔透的兩靨,以及淺淺梨渦藏不住的純真笑顏。答話的是個中年男子,聲線溫潤如玉。

“剛才在鎮上吃糖葫蘆時不覺得冷,現在嚷起來了。”男子似是輕輕的笑了。

“……”女孩囁嚅著,帶著三分撒嬌的口吻道:“我都一個月沒吃到李師傅的糖葫蘆了,還有張大叔捏的糖人,爹天天把我關在山上練功,饞都饞死了。我又不像大師兄和二師兄,可以經常下山來。”她停頓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麼,“可他們也不肯給我帶好吃的!我再不要理他們了!哼!”說完賭氣地撅起小嘴,雙頰也染上了兩抹紅色,不知是凍得還是氣的。

“嗬嗬……”男子寵溺地捏捏她的小臉,“還不是你師兄怕你吃多了壞牙,他們倆頂疼你的。你們偷偷下山那回事,打量我真不知道?”

“啊……”女孩偷偷打量下男子的神色,見並無怪罪之意,輕輕的鬆了口氣。她眨眨眼,看著手中沒舍得吃的糖葫蘆,有些小心翼翼的說:“其實我是想著給娘帶的,爹不是說娘以前也喜歡吃糖葫蘆嗎?”

中年男子眼中漸漸彌漫出一抹淒厲的神色,夾雜著心痛,眷戀,還有另外一種,如果那可以稱之為恨的話。

“是啊,”轉瞬間,他的眼神回複清明,眸中隻餘溫暖的懷念。“雪這麼大,你娘也會冷吧。爹帶你去看她,她肯定還很喜歡糖葫蘆。”

父女二人緩緩走向林間一條幽僻小徑。鬆針特有的芬芳使人心神凜冽,無端生出一種肅穆之感。積雪壓的枝椏不堪重負,白雪紛揚落下,如粉似齏,落在男子的肩頭發間,平添了風霜。

“阿梨,爹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年輕秀才,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吧,赴京趕考。”

“結果沒考中麼?和爹一樣。”

“這個……”男子微微有些尷尬,咳了一聲,“不是的。”也不知他否認的是他自己還是那故事中的秀才。

“那是怎麼了?”

“他偶遇了京城有名的花魁,呃,花魁你懂麼?就是……”

“就是一個地方最漂亮的阿姨。”他聽後搖了搖頭,這些年偶爾跟著他走南闖北,阿梨看來見識不少,簡明扼要一針見血。

“秀才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為花魁絕代風姿所折服。他有心救佳人離泥沼之地,無奈銀錢遠不足以贖她從良。他當街攔下花魁的轎子,言辭鑿鑿且飽含深情的懇求花魁等他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平步青雲後與她結為秦晉之好,許她光耀璀璨一生的幸福,永不相負。”

“咦?不過小小一個秀才,那漂亮阿姨怎會看上。”

“真的看上了。那花魁對秀才道,汝金石堅,我冰雪潔,誓不相負。”

“咿呀……”小丫頭砸了咂舌。

雲見月明,光潔玉潤,灑在道旁林間,隱隱約約可見小路的盡頭是一座墓碑。

“後來那秀才便趕考去了,真的金榜題名,從此平步青雲,一路高升……”

“呀!爹!那是……”阿梨驚叫乍起,直直地盯著那塊墓碑。

男子的目光也同樣落在那墳前,臉色風雲變幻,然容不得細想,幾步奔去俯下身來,屏息凝神。“還好,還有口氣。”他睜開眼靜靜說道。

————那是一個已被冰雪凍僵的女孩兒,臉色青白,眉目一片淡然,似是已昏迷了很長時間。

“……哥……”

祁風山中,冰雪絕然的冷華似是也澆不滅某些熾熱的東西。

這是於聖和於梨華從她口中聽到的第一個字,微弱的顫音合著山風的嗚咽一起,是這林中最令心顫栗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應驗在我身上的彼此分生。

可是為什麼,在這死寂的灰暗中,我仍是渴望你冷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