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孩子,一碗下去,便可什麼都不用想了。”
這明明是一位年輕的女子,但是她的語氣卻故意要老氣沉沉。
她眼珠不停的轉著,在想怎麼才能讓這些魂魄心甘情願的喝下這一碗碗的湯。
麵前是一位漂泊多年的孤魂,他什麼也沒說,接過她的碗,仰頭,像是在飲酒一般。漏掉的水誇張的砸過他透明的身軀,直接落在了地上。
接著那張形容憔悴的麵龐連帶著似乎疲憊不堪的身體一起消失在她眼前。
女子頓時眉梢喜悅,她碎花的怪異裙子也在和她一起高興的微微洋洋。
……
她旁邊是一排忘不到盡頭的長隊,他們的身體隱隱約約,或迷糊,或扭曲。
而她的任務就隻是讓他們喝下她的湯,忘卻塵世,愛恨,重新開始新的一世,這便是另類的永生。
腳下是灰色的塵埃,沒有揚起的哪怕是一粒,它灰,灰的純粹,灰的絕望,灰的安靜恬淡。
她拿著碗的右手僅僅是微微伸出,就能得到新的一碗。
無窮無盡,永遠如此,但她並不厭倦,每當完成一個任務,有的,隻是滿心的歡喜。
……
這裏是三生界,無盡的輪回之界,痛快的生死之界,酣暢淋漓的新生之界。
而她,是這裏的守護神之一,凡間的人傳名她為孟婆,盡管負責輪回湯的生靈不止她一個。
關於這個問題,女子有時在空閑的換班之際,曾呆呆的坐在枯萎脆弱的樹枝上,細細的想。
她覺得自己有名字,但是……
被詛咒的烏鴉魂環繞在她所坐的枯樹上,用刺耳嘶啞的吱吱嘎嘎的聲音警示她的工作時間已到。
她急急切切地腳尖著地,身影搖晃的奔向那塊不知擱了有幾千年的老界碑。
……
山川蕭瑟,風神寂寥。
終於到了休息之前的最後一位亡魂。
女子在他眼前念叨著無數遍同樣的話,然後笑眯眯的把碗遞給他。
這個亡魂生前或許是個非凡的人類,他身上沒有那種麻木悲傷,他琉璃般澄澈的眸子蘊含著笑意,向她輕聲而有禮貌的詢問道,“我可以不喝嗎?”
這位孟婆石化。
她從來沒遇見這種情況,亡魂在死去之後,應該都能知道如果在一定時間內不要孟婆湯的後果吧?就算前世再悲苦流離,再幸福欣悅,但,壽命已盡,唯有向前的方向低頭。
如此方能繼續行走下去。
“不行。”她疾言厲色,“不喝的話你會永遠消失!”如果這樣,那麼也算是她的玩忽職守。
他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而是徑直半蹲下身子,那雙白皙的近乎透明手指穿過地上紋絲不動的灰色。
一遍又一遍。
然而魂魄是沒有實體的,這樣抓,根本就不行。
女子直眼看著,突然不知為何心裏很不是滋味,便彎腰抓了一把,然後直起身子。
流沙恍然,滑潤如風。就像是時間老人製造的時鍾打響的光陰的流逝,一切都發生在刹那間。
她瞬時睜大了眼睛,燦爛的眸子裏掠過驚豔絕彩的光。
她沒有碰過這些沙子,竟從來不知道,腳下一直陪伴著的東西,能夠綻放地這般輕盈紛繁。
亡魂突然出聲,話語中的悲涼暗不可聞。“這是曼珠沙華的骨灰。”
她驚訝的挑眉,“曼珠沙華?”
此話出落之時,一陣清風不知從何處而來,它柔柔的手,掀起了那也許千年不曾起舞的骨灰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