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3)

晚上方文秀跟著王震去吃飯,吃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她問王震:“魏恒說什麼了沒有?”

王震笑看著她道:“他都沒有去找你,你還能猜不出來他說什麼了?”

方文秀沒接他的話,笑了笑低頭把碗裏的飯吃完,還是抬頭看著他,王震隻好說了,他學著魏恒口氣繪聲繪色的道:“以後,你做到哪裏,我就跟你倒哪裏,隻要你開口,我一定盡我所有的力量。”完了他問她:“你這可放心了?”

方文秀聽了,沉默良久,淡淡的點了一下頭,什麼都沒有說。

王震抿了一口米酒,眯著眼睛看她,忽然說:“方文秀,你是個什麼人呐?”

方文秀停了一會忽然伸手,抓過王震的酒瓶子豪飲一口道:“世俗嘴賤之人。”

王震哈哈大笑起來,後來兩人你斟我飲,喝了不少,回去的路上酒的後勁上來,都有了幾分醉意

昏黃的路燈下,兩人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慢慢的往回走,方文秀看著前方的黑暗說:“我又想嘴賤一次,你要不要聽。”

王震說:“當然要聽。”

方文秀停下來,看了他片刻,肩膀晃了晃似醉非醉的樣子,再轉過身去接著走問道:“你知不道,我們清末的時候有個紅頂商人叫胡雪岩?”

王震說:“當然知道。”

方文秀說:“胡雪岩這一生,有兩個人對他至關重要,可以說沒有這兩人就絕對不會有胡雪岩,一個是王友林,一個是左忠堂,你是想做王友林還是左忠堂。”

王震被一問愣住,方文秀回頭看他一眼,知道這一問把他困住了,於是接著說道:“魏恒是個龍一樣的性格,天馬行空,難以拘束,你是王友林的時候他能助你,你是左忠堂的時候,你能不能困住他?”

王震抬頭望天,說不好答案,方文秀說:“時一過境就遷,曆史永遠不可複製,但道理恒古不變,心存大善,縱是萬事纏身,不可有一念不忍,事事體察,覆霜而知堅冰至,將來你們有所成就的時候,請你心懷慈悲,不要對他手軟。”

王震驚住了,瞪著方文秀,方文秀看他一眼最後說:“人世這一遭,無論你是身居廟堂,或鄉間百姓,最後的歸宿都無非是一個善終罷了,這是我們看得見說得出的道理,既然為人就做好一個人的根本吧。”

話說到盡,留下無限未盡的境界,兩人就此無語,一路回去各自散了去休息。

第二天,王震過來送行,方文秀和魏恒兩人都不是拖遝之人,行李極少,兩個包包往車上一丟就行,魏恒昨晚定了晚上的機票,兩人早早的就要出發。

臨別之時,方文秀送給王震兩本書,兩本線裝的《易經》和《道德經》,她笑眯眯對王震說:“本來想昨天晚上就給你的,順便最後一次嘴賤一起賤完就算了,誰知道後來貪了幾杯,回去就醉倒了,留到今天還要來賤一次,你聽不聽都最後一次了好不好?”

王震在一邊嗬嗬笑,頓時感覺到方文秀身上洋溢起來的灑脫之意,方文秀卻話頭一轉就隨之就嚴肅起來,她說:“你可知你為何行事艱難,處處難通,去年你回去,我告訴你有時間多看看書,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讀書就是用來明白道理的,方正之人,人們會敬你但會遠你,你雖正直卻終不成事,你可明白?清末名臣曾國藩到老的時候他才體悟,說了一句話:他要行事,要花八分的精力來做人,兩分精力才是用來做事的。這兩本書,任中一本你體會一二就夠你萬事亨通的了。”

方文秀的寄語,如師如友,王震低頭手摸書頁,感慨萬分,覺得任何言語都表達不了他的心境,忽然他手一頓反應過來驚訝的抬頭對方文秀說:“文秀,這是古書啊,這可不行,你跟我說的道理我明白了,我會自己買書回來看的。”說著就要推回去。

方文秀把手一擋一笑說:“這是我祖母的遺物,怕是真的有至少有百多年的曆史了,給你就是讓你知道它的珍貴,最起碼的恭敬心就有了,你明白道理的那個最初的心態就有了,自有深意,你慢慢體會。”

說完,她伸手從外衣口袋裏掏啊掏的又拿出來一件東西,她把一個穿紅線的著銅錢遞到王震眼前說:“這個也給你,這個也是我祖母她老人家,臨終,走的時候給我的,她怕我今後入世要吃虧,給我這麼個銅錢就是要時時提醒我,做人要外圓內方,今天也給你了,我這個人就是太羅嗦,拉拉雜雜的身上不是裝著我爸爸的打火機,就是老祖母的留下小物件,看來哪天我媽要是也不在了,我又不知道要弄她的什麼東西裝在身上,囉囉嗦嗦的什麼都放不下,其實很討厭的,給你一些,我也灑出去一些,輕鬆一點,你撿起來就幫我背上了,麻煩你了啊。”

王震哭笑不得的接過來,認真的揣進口袋裏,心懷感激,卻又不那麼沉重,過後才覺得方文秀實在是會為人

方文秀看他收起來,才拍拍身上,像是拍掉一身的塵土,說:“好啦,好啦,嘴賤完啦,以後沒的說啦,走啦,走啦。”說完當真就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再見也不說一聲。

魏恒其實早就坐到駕駛室裏,把他們的對話從頭看到尾,如身在局中,又身在其外,聽了一二分,心裏升起點難以言明的滋味。

車外王震看向他,兩人眼神一交流,和方文秀又是不一樣的境界,不需言說,男人之間的情誼從來不是說出來的,王震一拍車門說:“走吧!”

魏恒點了點頭,回了一句:“走了。”低頭發動車子就那麼走了。王震一直看著他們不見,才低頭轉身揣著兩本書一個銅錢回去了,遠處高山靜立,又是一場別離演繹散去。

車子開出去好遠,兩人終於能安靜的處在同一個空間了,魏恒反而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方文秀上車就鑽到了後座裏,魏恒心裏不太舒服。

回頭看了好幾眼,方文秀平平和和的坐在那裏,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也不知是不是真就打算不理他了,後來魏恒憋不住了有點爭寵一般的對方文秀說:“那麼好的書,你都送給王震了,也從沒見你送我點什麼?”

方文秀一愣抬頭看見他的一個後腦勺,忽然長歎一聲,她人都一直在他身前影後了,還要給他什麼?最後隻是淡淡的說:“好啊,回去我也送你一本。”

傻乎乎的魏恒卻是看不透,還得意的樂了一下,然後方文秀說:“你這車子好,我就是看見後麵地方大,才鑽到這來打算睡一覺,你不要吵我,讓我睡一睡。”

方文秀這一說,魏恒徹底樂意了,方文秀到頭睡了一會,他還特意停車弄出一條毯子來,小心翼翼的給她蓋上,方文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巍然不動,魏恒卻也不敢吵她。

一路來到長沙,直接開到機場已經是入夜,將將趕上飛機起飛的時間,魏恒把車鑰匙留在機場的服務台,打電話讓朋友來機場取車,方文秀睡了一路,下車後又緊趕慢趕的辦理登記手續,始終沒有來得及好好的說上話。

上了飛機,在飛機上吃了晚飯,因為他們坐的是頭等艙,沒有什麼人,等空姐收拾走了餐具魏恒覺得這終於是個說話的環境,看了看坐在一旁望著窗外的方文秀開始拉拉雜雜的解釋起來,他說:“其實我是去了美國才遇見何聰的,我們以前就認識,她在那裏打離婚官司,一個女人家,在國外又沒親戚,我說什麼都要幫她出把力氣的,完了她心情也不好,她家裏還不知道她離婚了,回家也不方便,我就讓她先住我那了,那天你去吧也是趕巧了,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魏恒一口氣說了一大堆,然後仔細看方文秀的臉色,方文秀卻始終連姿勢都沒變一下,看著黑乎乎的窗外,窗戶上倒影出來的麵孔無動於衷,始終沒有變化,魏恒說完了一會,她才非常平靜的說了一句:“我知道。”

魏恒一愣說:“你知道?”

方文秀終於回頭看他,微笑著說:“是,我知道。”

“你不生氣?”魏恒說。

方文秀拍拍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依然微笑:“不生氣。”

魏恒不是個傻人,知道這是完了,她是真不生氣的,其實也是,一個人她要是真的在意你她才會生你的氣,她根本不在意你的時候她生你的氣幹什麼,就像隔壁的老公偷情,跟你有什麼關係是一個道理。

魏恒忽然無話可說,方文秀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叫來空姐要了一杯熱水喝還順便給他也要了一杯飲料,魏恒端在手上,喝的沒滋沒味,直到飛機降落了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飛機到站,兩人辦了手續,出了機場,方家的另外一個司機小曾已經開了車來接方文秀,眼看著方文秀就要走了,魏恒終於緊張的拉住她說:“方文秀,你明天會回公司吧?”

方文秀對他說:“會回去的,你放心

。”

魏恒這才鬆了手,方文秀上車前還對他說:“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她的態度越是和藹,魏恒越是心慌卻無力挽回,隻能看著她就那麼在他麵前走掉了。

方文秀走了多久,魏恒還矗立寒風中,忽然手一鬆,行李落地,忽然覺得萬事皆空的惆悵無法言說。

就像魏恒預料的一樣,方文秀第二天是去公司了,但她是去交辭呈的,她這幾年在魏恒身邊,從魏恒瀕臨破產一直到他身價上億,她沒有拿過他一點股份,交接的時候,隻是把工資算算清楚,該多少錢,一分沒少也沒多的拿走了,留給魏恒的隻有一本兒童讀物版的《弟子規》和一封幹幹淨淨的用毛筆正楷寫的辭職信封。

方文秀走出魏恒公司大門的時候,這兩樣東西正好遞到了他的案頭上,魏恒看了好久,最後拿起那封辭職信來拆開,讀到一半忽然淚崩,淚水長流。

方文秀最後留給魏恒並不是一封辭職信,其實辭職這個東西,她信封上那三個子,“辭職信”就表達完了,她留給魏恒的可以說是最後的諫言,她其實在和魏恒的相處過程中,對他講道理的時候最少,因為她知道一個老是對人講道理的女人總是讓人討厭的,每每看他不對的時候都是找旁人去說。

方文秀最後對魏恒說的是:“魏恒,從幼聽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我緣分匪淺,我之輾轉來到你的身邊,始終想讓你明白兩件事,一是你為什麼要賺錢,二是你賺了這麼多錢到底要幹什麼?今日看來,你兩件事皆以明白,總算到了我功成身退的時候。

臨去之時,我之毛病,總是喜歡囉嗦幾句,望你別嫌我討厭,算是我最後的囑托,今後再不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