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排一路順水,很快就進入白區。一進白區果然就不一樣。沿岸很多堡壘,敵人的巡邏隊不斷地在水上陸上出沒。穀雷他們的竹排還沒行多遠,就被攔住了,從一條小船上跳上幾個凶狠的家夥來。他們仔細地將穀雷他們那隻竹排翻了個底朝天,甚至沒忘了那些竹節,這幫家夥鬼得很,他們知道偷運私貨的人常將貨藏在竹節裏。可是他們沒注意那些枯餅,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那些榨油之後廢棄的東西裏會有“貨”。
敵人沒找出什麼破綻,揮揮手將竹排放行。
穀雷很高興,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要這麼走下去,第三天能到贛州。不過穀雷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這時候天已近黃昏,大家剛吃過晚飯。竹排行進到一片荒野地帶,河兩岸蒿草雜樹叢生,將河岸遮了個嚴實。排客阿九說:“這一截路沒有卡子,一直到天亮都不會有人查排,你們安心睡吧。”
幾個人正準備睡去,突然聽到岸邊依稀有人啼哭,接著聽到“撲通”的一聲,像有重物落水。
“呀!”排客阿九大叫一聲,說,“又有人跳河了,這一帶聽說浸死鬼作祟,常有人跳河。”
三固說:“快去救人吧!什麼鬼不鬼的。”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竹排撐到那邊,果然見有個人在水裏撲騰。穀雷和三固跳下水去,他們經過特殊訓練,不用說水性都很好,很快就將落水者弄上來。大家看去,原來是個村婦。
這女人三十多歲年紀,一副普通鄉下婦女的裝束,臉灰灰的。排客阿九給女人捏人中,又揪住她的頭發使勁地抖了抖。那女人嘴裏吐出一股濁水來,“哇”一下哭出聲。接著,死活要往水裏跳,被穀雷他們拽住了。
“造孽喲!好好的尋死!”排客阿九說,“妹子哎,都說好死不如賴活,何必呢?”
“就是,何必呢?”穀雷他們也說。
女人還是不住地哭,好不容易才把哭聲止住,嗚咽著將投河緣由說了出來。
原來,那女子是石城縣某鄉人家的媳婦,去年男人得暴病身亡,村裏大戶把持了祠堂,硬說女人命硬,不能留在村裏,不然要壞村裏風水。他們合謀假意給寡婦說合人家,將她帶到贛州,說是去找女人親戚。可是船沒往贛州去,卻到了興國。原來他們哪是給她說合人家,分明是要將她賣到窯子裏。恍然大悟的女人死活不從,他們就把她關在黑屋子裏。她趁人不注意才跑了出來。
“我一個孤身女子,人生地不熟,天又黑下來,好幾天沒吃東西肚子餓得難受,又提心吊膽害怕那幫家夥追了來,想想,不如栽到河裏一了百了。”她說。
“唉唉。”排客阿九直歎氣。
“財主家真……”三固想說財主真沒心肝,但想到這裏不是在蘇區,話不能隨便說,讓人聽出破綻,於是就改口說,“真是的,作孽一個女人家。你別怕,碰上我們你放心,我們會給你想辦法……”說著,從排棚裏摸出幾塊糍粑來給女人吃。
女人止住了哭泣,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直誇穀雷他們是菩薩,是好人。
幾個人圍著那女人忙碌時,隻有穀雷不動聲色地坐在那,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馮標想:“咦?穀雷他怎麼了?他是不是病了呢?不然他不會那麼冷漠的。”
“你怎麼了?”馮標問穀雷。
穀雷說:“沒什麼。”
穀雷沒有病,穀雷也沒其他什麼名堂。他隻是想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一出發穀雷心上一根弦就緊繃著,任務艱巨,事關重大,而且又是少年執行隊第一次執行任務,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讓蘇維埃受損失不說,也會讓首長們失望。所以穀雷格外小心,處處多留了一份心眼。
這女人的出現,要擱平常穀雷也不會想太多,可現在不行,他不能不想。什麼事情一開始,他就不斷在自己心上畫著問號。正因如此,他對那突然出現的女人存了一份戒心。他不是在那閑坐,他是在暗暗觀察那女人。果然,穀雷看出了點不對頭的地方。女人說她是農家出身,可是穀雷沒看出她那雙手上有農家婦人常有的那種繭子。再說想死的人一般都默不作聲地尋死,可她為什麼如此張揚地弄出一番響動?為什麼早不跳河晚不跳河偏等到有竹排來才跳?再說當時竹排離她還有些距離,排客阿九曾擔心竹排不能及時到她那裏她已沉下水去。可奇怪的是,排客阿九的擔心純屬多餘。那女人好好的在那,她沒半點要沉的樣子,說明她是遊著專等了人去救她哩……
當然,這一切還隻是穀雷的猜疑,並沒有什麼證據,他對女人的真實身份沒有什麼把握。穀雷想,多個心眼沒壞處,她不是壞人就好,若是,防備了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