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歲那年,遇到了陽光一般的人。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地麵上還有些積水,空氣中還混雜著潮濕泥土的味道,庭院的大楓樹的樹葉在一夜雨水的洗禮下,顯得閃閃發光,樹葉上的水滴順著葉脈,嘀嗒的一聲,滴在小水窪裏,濺起一個一個的小水花。
不管昨晚經曆了什麼,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打在地麵上,形成一片一片的光影斑斕。
樹下站著一個女孩,低著頭,額前細細密密的流海遮住了眼睛,但仔細看,眼睛圈還是有些微微泛紅,鼻子頭也有一抹紅,看著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愛。
女孩想著剛剛的事,眼睛裏又蒙上一層水霧,外婆,她的外婆,什麼時候變成那個樣子了。
“災星,災星,你個災星。”
“你為什麼要活在世界上,都是你把我害成這個樣的。”
“去死吧,去死吧。”
“我不要在這裏,這是地獄,這是地獄。”
那一句一句淬著毒一般的話語,向一個八歲的女孩撲來,她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自己的外婆變了,不再是那個把她抱在懷裏一遍一遍溫柔的叫著自己的名字,“小小,小小”的外婆,外婆好像很喜歡她的名字,也不再是那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講著童話故事的外婆了。
不再是了,可能永遠都不再是了。
她瘋了一般的衝出了病房,母親在後麵一遍一遍的叫著她的名字,可她什麼都聽不見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走廊上異樣的眼光,個個房間的叫喊,都不管了,她全都拋在腦後,隻是在跑,她想逃,瘋狂的想逃。
看著周圍安靜靜謐的氛圍,她突然打心裏厭惡起來,都是假象,什麼療養院,都是假的,這對於外婆來說是監獄,對病人來說是地獄,而對於醫生來說,這可能是…
遊樂場…
她不止一次的看到母親求這那個老爺爺,求他把外婆從這個鬼地方放出來,可最後也隻是母親含著淚水從那個老爺爺的房間出來,結果,她明白。她雖不認識他,但知道,那個頭發斑白,一臉嚴肅的老爺爺,對於母親,對於外婆,都很重要。
看著薔薇一朵朵的綴在藤蔓上,那藤蔓順著牆不停的攀岩,和紅色的磚瓦房相互襯托,女孩順著看那藤蔓,卻不小心…
撞入一個無比沉寂的眼神中,那種眼神,她從來沒有見過,就想一望無際的海岸線,安靜又遼闊,仿佛沒有什麼能激起層層波浪,可是,望到底,卻是如海那般深沉的痛,那仿佛看清人事悲涼的痛。
而那眼神卻出自一個並不大的小男孩,她有些驚異,一個並不大自己許多的男孩怎麼可能有那種眼神,而且,還被關在這種地方,這個如地獄一般的地方。
她心裏突然彌漫上來一股心疼,不知腳是怎麼了,邁開步伐就向那個男孩走去,那個男孩明顯也發現了她,隻是靜靜的,靜靜的望這她,她走到鐵柵欄麵前,站定了腳步,視線一點點的和他對上,她沒有看見,男孩眸子中一閃而過的驚異。兩個人,就這樣,誰也不說話,誰也沒有動作,就這樣望著對方,仿佛想要把對方的輪廓印在自己的瞳孔之中。
男孩望著女孩,他不知道她是誰,他也從未見過她,可不知為什麼,就是很想記住她,他並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父親的人,可就是那雙眸子,那雙從未見到過眸子,那清澈如湖泊一般眸子,他就知道,她不是父親的人,父親那麼肮髒又汙穢的人怎麼可能認識這樣一個幹淨如天使般的女孩。
慢慢的女孩伸出手,透過鐵柵欄,輕輕的貼在玻璃上,微微的歪著頭,等著他的動作,男孩看了她許久,輕輕的抬起手隔著玻璃,和女孩手的輪廓附在一起。突然,女孩扯著嘴角,忽的笑開了,那雙眼睛中也盛滿了笑意,想是在夜空中,被人撒了把星星一般,閃閃發光。
男孩看著女孩的笑容,忽的,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