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虎頭鎮,秋高氣爽,晨霧如輕紗飄拂,帶來清新的果香。
這是豐收的季節,山上的蘋果熟了。
四麵八方的水果販子蜂擁而至,又帶著滿載的車子興奮離去,平靜的虎頭鎮象被注入清水的油鍋,熱鬧到要爆炸。
虎頭鎮的早晨很忙碌,一筐筐又大又紅的蘋果從山上的果園搬到鎮中,裝上馬車馳向遠方,途中還有大量的同行正向這裏趕來。這樣的熱鬧要持續好幾個月,直至年關。
帶著蘋果香的興奮和忙碌卻不屬於田大力田胖子,他的包子鋪已經關門好幾天了,每天損失好幾百文錢的收入。
田胖子天沒亮就起床,懷裏揣著一百枚銅錢,手裏捧著一隻粗糙的海碗,愁眉苦臉地出了門。
他挨家挨戶敲開鄰居的門,用一文錢換人家的一小把米。他走了大半個鎮子,花光了一百文,換來不到一碗米,卻視如珍寶,咧著嘴傻笑著跑回家中。
門後站著等候了很久的美麗女子雲氏,田胖子一進家門,雲氏便接過他手裏的海碗衝進廚房。
洗米,下鍋,熬粥。
半個時辰後,綿爛的米粥出鍋了。雲氏盛了小半碗,往裏加了點鹽巴拌均勻,一直守在廚房裏的田胖子立刻搶在手中,邁動粗壯的短腿,象隻圓球一樣滾進了正房。
田胖子的家有三正兩廂外加一個小院兒。院中有一棵丹桂,樹下有一口井,正房中間是廳堂,左邊是他和雲氏的臥室,右邊是他寶貝女兒的閨房,右廂是廚房,左廂是雜物房。雜物房後邊用茅草搭了個屋子,埋了個大缸,墊了兩塊青磚,做了茅房。
田胖子輕手輕腳地推開寶貝女兒田蜜的閨房,對迎麵撲來的奇怪味道視若不見,笑嗬嗬地直奔床前。
“女兒呀,爹爹討來了百家米,給你熬了百米粥。廟裏的和尚說了,你吃了粥,就會好起來了。”
田胖子絮絮絮叨叨地說著,將粥碗擱在床頭小櫃上,伸手從被窩裏挖出一具瘦弱不堪的身體,滿臉心疼地在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摸了摸,見小孩仍是閉眼不醒,便斂了笑容,歎息著用左手將她抱在懷裏,右手抓過床頭的布帕子圍在女兒的頸下,拿了小木勺子舀粥喂她。
田蜜在七天前跟鎮裏的孩子上山摘蘋果,不慎從樹上掉下來,後腦勺碰到了一塊小石子,當時便昏迷了。同去的孩子驚慌失措地將她背回田家,田胖子氣得差點沒殺了那幾個禍頭子。
此後,田胖子便關了生意正紅火的包子鋪,一心在家伺候女兒。他好醫好藥花了不少錢,女兒卻一直昏睡不醒。他實在沒辦法了,昨日跑到東山頂上的廟裏燒香拜佛,廟祝告訴他一個秘方,說討百家米煮百米粥,加點鹽喝下去就能粥到病除。
田胖子小心翼翼地將百米粥喂進女兒嘴裏。喂一勺至少要溢出半勺,喂一勺他就放下勺子,幫女兒按摩頸子和胸口,幫助她下咽。
他動作輕柔,表情溫柔,圓嘟嘟的臉上洋溢著聖潔的光。
雲氏跟進房來,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旁邊看田胖子喂粥。她沒有上前幫忙,因為她知道田胖子不喜歡別人碰他的女兒。就算她是孩子的母親,也被田胖子算在別人的類別之中。
田胖子花了一個時辰,將小半碗百米粥喂進女兒肚子裏,興奮得直搓手,“太好了,蜜兒都吃完了,看樣子和尚說的沒有假!”
雲氏微微一笑,杏眼桃腮別樣嫵媚,“是呢,昏了七天,頭一回吃下這麼多,想來蜜兒很快就會醒了。”
太陽升起又落下,一小鍋百米粥被分成三次喂給了田蜜,身下墊的尿布也換了兩次,人卻沒有醒。
田胖子從早上等到晚上,焦躁得象困在屋裏的野獸,一雙眯縫眼直冒凶光,“我要去砍了那該死的和尚,竟敢騙我!”
雲氏聽了那殺氣四溢的叫囂,嚇得心髒撲通撲通亂跳,借口上茅房溜去廚房藏起了菜刀,害怕田胖子真的連夜上山去砍人。
心口發虛的雲氏磨磨蹭蹭回到正房,卻聽見田胖子在驚喜地大叫:“蜜兒,你醒啦?渴不渴,累不累?餓不餓?想吃什麼爹爹給你做!”
雲氏吐出心中一口濁氣,微笑著推開房門,聽見被田胖子緊緊摟著懷裏的小人兒正用軟軟糯糯地聲音呢喃:“爹爹,蜜兒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