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華鎮,雲來客棧一間普通的廂房裏,身材修長的青衣女子背門而立,簡單的緊身對襟小襖將其勻稱的身型勾畫的愈加清晰,筆直的雙腿略略分開,呈外八字站立,足下雙魚軟靴被厚厚的塵土覆蓋,已看不出原來的色澤,蜜色雙手垂放在身側,風塵仆仆的臉上微顯憔悴,狹長的鳳眼直直的盯著前方.隻是,在她麵前約一尺開外,長長密密的流蘇隔擋了所有的視線,隻有裏屋隱隱約約溢出的陣陣藥香讓她知道這段時間裏麵的人過的並不好.

長久的沉默之後,女子終於耐不住歎了一口氣,臉上是深深的無奈,"真的不願回去?"

又是一陣沉默,裏屋的人長久沒有回應.

女子抬手不自覺的捂上胸口,那裏是一個大紅色鴛鴦戲水的香囊,精致的圖案,有些暗淡的色澤,那絲綢的麵料上,起了融融的小毛,似之前被人摩挲的了太多遍所致.僵持了一會,女子再次低低的開口,"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我不怪你了."

依舊是沉默,裏屋的人似打定了主意要無視她,由始至終一言不發,若不是偶有低低的壓抑的咳聲傳出,她會以為裏麵根本就沒人,隻是她自己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而已.

"你到底要怎麼樣呢?"女子的聲音說不出的落寞.

她都已經不管不顧的追到了這裏,難道還不能證明她的心意麼?縱使他之前做了那麼多她無法接受的事,她還是放下一切追了過來,說到底,無非是因為,即使千般錯,他的出發點,也不過是因為愛她而已,她又有什麼理由埋怨他呢?但是,為什麼她追來了,他卻反而冷淡了,之前刻意逃避不說,現下終於被她找到,卻是連麵都不讓見,更是連一句話也吝於給.

一邊站著的小廝終於也有點看不過這樣的僵局,抿了抿唇,有些無奈的向裏屋看了一眼,這才看向她,局促的開口,"淩小姐,您還是回去吧,主子他不會跟您回去的."

"是麼?"女子低應了一聲,眼睛仍是盯著麵前的簾子,"無論如何也不回去麼?"

........

一柱香後,青衣女子緩緩從廂房內走了出去,門外透入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人雖已走出很遠,影子卻仍未消失...

待那女子的身影終於看不見,綠衣小廝快速的掀開簾子走進裏屋.裏麵的床塌上,一白衣男子合衣靠坐在床頭,蒼白清瘦的臉上布滿淚痕,麵目卻很平靜,隻有眼角仍是有淚水不停滑落.

"淩小姐已經走了."

"恩."男子冷淡的聲音與臉上的淚水形成很不協調的對比.

小廝無奈的搖了搖頭,斟酌了很久,還是忍不出說出了心中的疑問."既然淩小姐都說不計較過去,您為什麼還是不肯跟她回去呢?您明明那麼想她....."想起離開京城的這些日子,男子食不下咽,夜不成眠,短短一個多月,已是消瘦了一大圈,請了好幾個大夫看過,卻都說是心病,要他自己克服才行,其實,誰不知道是心病呢?他那麼愛那個人,為了她,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現在生生的逼著自己離開那個他為之活了那麼多年的人,他心裏的苦,別人根本難以想象.

隻是,那人終於來了,他卻又硬是將人趕走了.以後這心病,要克服,何其困難?

男子靜靜的抬手拭幹了臉上的淚水,冷冷撇了撇唇,是啊,她說了她不計較,可是她不計較他難道還應該感恩戴德嗎?她不愛他了,即使他使計趕走了她身邊所有的男人,她仍是不愛他,她今天之所以追過來,無非是因為自己在她身邊太久,久到他一離開,她就會無所適從。隻是,她這樣的依賴又能持續多久?足夠抵消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之後所產生的怨憤麼?即使她暫時不會計較,那麼以後呢?

與其日後被她嫌棄怨恨,他情願在她還想著他的時候抽身,至少這樣,他會永遠在她心裏占著一席之地,或許直到很久以後,他都會是她心裏那個特殊的存在。

這樣,也就夠了。

床上的男子用力揪緊了身側的被子,直至骨節發白,渾身顫抖。

就算再苦,再痛,他也絕不會讓自己的愛變的卑微,一如當初的父親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