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初夏,江南寧城。
夜幕已降臨。
彼時寧城市區華豐路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說笑聲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遠遠的,在一片燈紅酒綠中,飄出了迷醉的歌聲,伴著律動的音樂,傳到了街上,劃破了夜空。
此時,華豐街頭的“金鳳凰”夜總會歌舞升平,人聲鼎沸,不時有各色個樣的人從門口進進出出。
大廳的舞池中,一對對身著華衣麗服的男男女女在其間穿旋蕩漾。旁邊的座椅上,長衫馬甲、西裝革履者正在敘談暢飲。端著香檳和酒杯的侍者從容不迫地穿梭其間。
大廳前方的舞台上,一個身著寶藍色晚禮服的女子正在上麵助興表演。她年紀很輕,二十來歲的樣子。身姿窈窕,麵容嬌俏。烏黑的秀發被燙成卷鬢綰在了耳側,亮麗的長裙一直墜到了地麵。
她,就是“金鳳凰”的當家花旦、人稱“丁香美人”的舞女方紫晴。
此時站在舞台上的方紫晴濃妝豔抹,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一雙明眸瑩瑩似水,悅耳的歌聲從她那鮮豔欲滴的紅唇中飄逸而出。
一曲《小茉莉》唱罷,滿堂喝彩。
方紫晴向台下觀眾俯身鞠了一躬,然後轉身撤到了後台。
還沒走到後台的化妝間,方紫晴就被大廳的陳領班給叫住了:
“呃,紫晴啊,妙顏現在在那邊陪馬老板和周司令的人喝酒,她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你過去支個場吧!”
紫晴對麵前這個神色焦急、說話娘娘腔的男侍應道:
“好,你跟他們說一下,我跟著就去。”
陳領班這才展顏道:
“那好。我先去應者,你趕緊的啊!”
說完,陳領班便轉身快步走開了。
方紫晴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推門進了化妝間,簡單梳拭了一下便往大廳應酬去了。夜漸深,路上的行人少了,小販也開始忙著收攤了。
送走了夜總會的最後一批客人已是淩晨兩點,方紫晴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艾華公寓。
換下睡衣和拖鞋後,方紫晴沒有倒頭就睡,而是從梳妝台的抽屜裏掏出一盒“梨花牌”香煙和一隻打火機,走到床邊點燃後便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窗外一片寂靜,夜色清冷,月光微寒。
方紫晴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默默地吐著煙圈……
九年前的今天,十四歲的方紫晴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中痛失雙親。無依無靠的她從鄉下被舅舅陸二接到了寧城城,和舅舅一家住在城邊的一個大雜院裏。陸二為人老實本分,對紫晴視如己出,舅媽楊氏卻對紫晴頤指氣使、百般刁難,大她兩歲的表哥陸光輝又老愛欺負她。兩年後的一天,陸二在工地上修橋時不幸被砸斷了雙腿,回家養病後因受不了楊氏的責罵嘲諷二服毒自殺了。此後紫晴的境遇變得更加糟糕,舅媽對她非打即罵,心術不正的陸光輝又對她這個越發出落得標致的表妹動手動腳。無奈之下,紫晴選擇了曆代舅媽家,在寧城城自謀生路。她做過小保姆、洗衣工、賣花女,最後因為常在華豐街頭賣花而被“金鳳凰”的老板曹建鴻相中,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後入行做了舞女。方紫晴在“金鳳凰”首次登台亮相的時候正值十八嘉年華,此後的日子裏,輕歌曼舞、陪客應酬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
十裏洋場,紙醉金迷。在那浮華絢麗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蒼白脆弱的心。
想到這裏,方紫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隨後,她站起身來,杵熄了快燃完的煙頭,歎了口氣後走到了床邊,仰麵躺下睡了。第二天上午,寧城市東郊碼頭。
一艘中型客輪向岸邊駛進。
汽笛鳴響後,客輪停在了岸邊,三三兩兩的人從客輪裏依次上岸。
一個身著白色西裝,手提褐色小皮箱的年輕人在甲板上駐足了一會兒。三年前他去法國留學的時候也是從東郊碼頭登船離開的,隻是那時候東郊碼頭沒現在建得這麼大。
如今回到了故土,心中的激動喜悅之情是不言而喻的。年輕人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隨即他整了整衣襟,跟著人群下了客輪。
剛一下船,年輕人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在叫他:
“二少爺,二少爺!”
被喚作二少爺的葉銘希循聲望去,隻見他家的男仆、自己昔日的小跟班阿吉正樂顛顛地朝他跑來,邊跑邊朝他揮手。
阿吉擠開人群湊到了葉銘希跟前,笑嗬嗬地說道:
“老爺前日接到少爺您的信說您今天會回來,吩咐我們幾個一大早就在這兒候著呢。”
說罷,阿吉從葉銘希手裏接過行李來,走在前麵引路。
葉銘希瞅著阿吉的背影,打趣道:
“幾年不見,你小子倒還長壯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