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然一笑,那是自然要天天陪著太後了,說不定還會落下幾滴眼淚,哀歎一下家門不幸,可憐郭絡羅貴人在宗人府還指望著她的姐姐來救她出去呢。
我看那日她們興師動眾地跑來,那宜妃的神情定是已知曉一切陰謀,這下倒好,她可是推得一幹二淨,哼,這郭絡羅貴人真是白白替自己的姐姐頂了罪而不知呢!我受寵一時她自是已經恨得牙癢癢了,這招借刀殺人果然夠狠,不過以此毀了自己妹妹的榮華,甚至賠上了性命,到底是值,還是不值?
我原就對這紫禁城中的親情不抱希望,然而,可以為了自己的欲望而淡薄如此,今日是真真見到了,嗬,以後就不必大驚小怪了吧。
我輕撫了一下額頭,突然覺得厭倦,揮揮手讓小順子退了下去。
一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站了起來,現實終究是現實,既然改變不了,那就融入其中吧。這裏沒有眾人皆醉我獨醒,這裏無法出淤泥而不染——我知道,我終於近墨者黑了。
我出了屋,走去書房,太後要我抄的大悲經到底還是要完成的,即便我現在厭惡寫字。
我走到書房門前,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心中疑惑,不由放輕步子,推門走了進去。書桌前站著一個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敏卿。書桌上正放著一個雞毛撣子,看來她是在這兒打掃房間的。但顯然,她並未在打掃,而是眉頭輕蹙,手中正握著一本書,在細細地讀著。
我走上前,她卻依然毫無所知。
“你識字?”我問道。
“嗯。”她無意識地應道。然而立即發現不對勁,轉頭一看是我,驚得忙扔了手中的書,轉身猛地跪了下來:“奴婢該死!”
“起來吧。”我淡淡地說道,掃了一眼被她扔在桌上的書,是薛漁思的《河東記》。
她依言站了起來,低著頭,或許是因為驚慌,臉頰微微有些泛紅,或許是因為緊張,她的肩膀微微有些抖動。這樣的女子,的確是惹人憐愛的吧。我並不是刻意不講話,然而房中的確顯得過於靜謐了。
“劉公公讓奴婢來打掃書房。”她終於開口說道。劉公公即是小順子,他全名劉順。
我繞過她,走到書桌前坐下,她也跟著轉過身,依舊低著頭站著。
“你姐姐倒是不識字的,你們兩個長得也不像。”我拿起那本《河東記》,隨意地翻看著,說道。
她抬起頭,眼睛清亮,說道:“姐姐和奴婢非一母所生。”她的聲音依舊不大,卻能聽出來,沒有了方才的顫抖。
“你既然識字,就替我抄一份大悲經罷。”我無意探究她的家族淵源,便轉了話題,說道。
她兀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說道:“小主,這不合規矩。”
我嗤地一笑,說道:“規矩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我這兒的書,你也盡可以翻看無妨,隻需記得切不要向外人提起即可。否則,你也是知曉這後果的。”
她一聽可以讀書,不由驚喜地看著我,看我並非開玩笑,於是笑著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於是囑咐了她幾句關於大悲經的要求,便站起身向門外走去,準備離開。臨出門的時候,我卻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她,她正拿起方才的那本書正要讀,見我又停了下來,不由又有些擔心地望著我。
我輕輕一笑,說道:“你不必擔心,我話既已出口,又豈有收回的道理?”她這才微微地鬆了一口氣,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隻是,我有一問——”我開口說道,她疑惑地望著我,“你自然有你的福氣,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曾開口要你,隻是我並不知你本人的心意,若……”
我尚未說完,她已跪了下來,說道:“奴婢願意伺候小主,旁的福氣並不要!”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一如從前的敏佳,決絕,而義無反顧。
我朝她微微地點點頭,轉身便出了門,難得的一個女子。
沒走幾步,便看到紅照急急地向我走來。她走到我跟前,請了個安,說道:“小主,九阿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