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德全熟練的手腳,許是體內不服輸的因子又抬頭了,我上前一步,對李福全說道:“我來罷。”李福全詫異地轉頭看著我,又看向皇帝,但見康熙微微地一點頭,於是便收了手,退到一旁。我走上前,有些倔強地咬著下唇,繼續替他更衣,雖然依舊拙手拙腳,但幸而,之後一切都無驚無險的過去了。
待一切弄整完畢,我才收回手,退後一步,側身低頭站著。然而依然能感覺到他直視我所帶來的壓力,我隻作不知,靜靜地站著。
“唔,傳膳吧。”終於,他開口說道,移開了目光。我這才微微抬起頭,看向他,卻意外地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凝著一絲笑意,竟又一瞬的失神。
十幾個太監魚貫而入,隻一下,兩米見方的桌上已擺滿了金銀器具。這時,李德全躬身說道:“吃的都擺齊了。”
康熙微一點頭,走到桌前坐下,我便跟著他在一側坐下。待我二人坐定,李德全又高聲道:“碗蓋!”方才托盤進來的太監一齊上前揭開罩在盤上的蓋子。康熙這才動筷子,我也跟著拿起筷子。
桌上的菜不能說不豐富,飛禽走獸,山珍海味,沒有這桌上找不到的。然而,身後站著這許多人,邊上又坐著這麼一個難纏的主兒,任我有再好的胃口也是吃不下了。微微側目看向康熙,他卻正吃得氣閑神定,可是忙壞了邊上的一群人,他的眼兒往哪兒瞟,便得把哪兒的碗盤移上前,而每道菜——也不過淺嚐一兩口而已。
我一直想,這樣子的吃法,到底是會消化不良的吧?嗬,即使沒有消化不良,大概也要營養不良,看這滿桌的葷菜,竟看不到一點綠色!
正想著,那雙原本專注於菜色的眼睛突然的就轉向了我,那股強勢的壓力讓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忙凝神專注眼前。心中不由懊惱,為何今日如此頻頻神遊出竅!
食罷,一眾人就把菜都撤了下去,遂即便有人遞上漱口盂和熱毛巾。這一頓飯,吃得我如同大戰了一場,頗有內力耗盡的感覺。
我坐著,想著接下來該要做什麼。抬眼看向康熙,他似乎心情不錯。他站起身,動了下身子,揚聲喊道:“李福全!”在屋外候著的李福全立馬就挑簾進來,應道:“奴才在。”
“去,把朕的棋拿過來。”李福全答應著便去了,看來,他是要和我下棋呢,這倒不用怕,雖說我隻是三腳貓的功夫,可是也還能應著景鬥上幾個來回。
然而,當李福全拿著棋走進來的時候,我即傻眼了——此棋實乃圍棋而非象棋也!隻是,康熙卻渾然未覺,竟拉著我上了暖炕。我隻能無奈地說:“皇上恕罪,臣妾並不會。”
他卻真的一愣,臉上飛揚的神采一下消失了,似是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雙眼微垂,看著棋盤。我亦是一愣,沒有料想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屋內靜靜地,從寂靜到死寂。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雖然他的臉上依舊無甚端倪,卻似乎感覺到他心中的洶湧。於是,微抬聲音道:“臣妾愚笨,卻不知皇上是否願意教授一二?”
他抬起眼,看著我,問道:“你要學?”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我掩去所有情緒,隻作單純地回望他,微笑著點點頭,答道:“很想學。”
他微微一笑,說道:“即是如此,便用心學。”說完,一路從基本常識,到如何吃子,逃子的技巧,再到對殺等等,真就教授我起來。使我不由跟著嚴謹起來,靜下心來聽著,卻又有了胡思——或許,原來的大姑姑便是時常和他對弈的吧。
一時間,屋內靜極了,除了他低低地講解聲,便隻有炭盆中,烘烘燒著的炭偶爾發出的劈啪聲,濺起一兩顆火星兒。
當我已經忘了此間辰光時,屋外響起李德全的聲音,隻聽他稟報道:“皇上,喀爾喀六百裏急件。”康熙停了下來,頓著想了一瞬,抬頭看了我一眼,即翻身穿鞋下了炕往外走,走到門前時,他忽地停下,轉頭又看了我一眼,說道:“朕去去便回。”說完,便走了出去。
我望著已經合上的厚重門簾,絞著腦汁想著這一年的大事記,卻未有頭緒。索性拋擲腦後,又瞪著桌上棋盤看了一會兒,最後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一個人下起了五子棋——這實在比圍棋明白好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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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愣地睜著眼睛,腦子中空白一片,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思維。我記得,昨日我是坐在暖炕上一個人擺弄著棋子,好等著康熙回來。而現在,我動了一下身子,轉頭左右看了一下,卻是躺在床上。而屋外,天色已經大亮。
想到這兒,我騰地坐了起來。低頭一看,所有衣物卻依然完好地穿在身上。這……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竟是睡著了,又是什麼時候到了臥室來的,而康熙呢?
我微微敲擊頭腦,卻絲毫沒有印象。無奈,掀開被子,我翻身下了床。走到前廳,卻看到暖炕矮桌上,棋盤依舊,而其上黑白子的擺放,卻宛然是五子棋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