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陝邊陲南部山區有一種怪鳥。墨羽，鷹喙，紅冠。太陽落土後出來，在荒井盤旋，“嗨哦！嗨哦！（害我）”地叫。其聲淒厲，若小兒啼哭。老鑽工們傳言，那是方哥變就。
方哥曾經是英雄。未來鑽井隊之前，隻是普通農民，和千百萬農民一樣，普通得就像窪地的土疙瘩。參加鑽井隊也並無“我為祖國獻石油”之豪情壯誌，隻是圖謀尋個旱澇保收活路。為這活路，他不得不娶大隊支書的鐵姑娘女兒，在油田解決農村子女之際搭配進了鑽井隊。
方哥當英雄純屬偶然。
這晚，刮大風。昏天黑地呼嘯，掀翻了活動屋玻纖瓦，人些卷起鋪蓋，躲避去平台底。躲在平台底嘛也罷，偏偏又井噴，井場燃起了大火。
大夥兒駭得沒主意，隻敢蹲在平台下打顫，隻敢惶惶合十祈禱蒼天。幸而方哥機靈，戴上皮手套，迅雷把盆稀飯撒潑被蓋，頂上頭，英勇無比衝上平台，關掉閘門火才撲滅。
消息報告到油田。油田開會研究，事故上不上報？終是領導高瞻遠矚，說，還報個啥？沒見又是一曲響徹雲霄的凱歌嗎？咱油田勝利的旗幟，永遠是嘩啦啦地飄。
於是，方哥成了英雄，血戰火海的英雄。
成為英雄的方哥和從前明顯區別在於—不再在井隊上班，東北一趟西北一趟，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地域遼闊地作報告。旅途勞頓，報告來報告去，就報告病了。領導立馬指示：這咋行？小方是油田的驕傲呢，聯係聯係快送去高幹病房吧。
問題拐就拐在這。住高幹病房嘛，你就住他娘的唄，誰料他住著住著，就和服侍他的白衣天使住到一塊兒去了。方哥幹勁又大，夜半三更，總把白衣天使弄得哼哼呻喚。呻喚聲在醫院較普及地傳開，人們隻敢竊竊私語，沒敢提意見。你未必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亂搞男女關係麼？
醫院院長為此很苦惱，生怕方哥樂不思蜀。就開慶祝大會，慶祝英雄痊愈，敲鑼打鼓彩旗飄揚地把他送了出來。可是，白衣天使愛英雄愛得執著，小鳥倚人地跟著走，不屈不撓跟隨方哥，一直跟隨進機關大院。
進入機關大院的方哥很快有了職務，被任命為了安全處長。此後，他就真的似的，一付深沉卓越樣，端坐辦公室，茶一杯報一張地騷。自然，也開辦公會；也下基層檢查；也接受隊長們彙報。
前程無量啊。
生活起了莫大變化，可亙古不變的是和白衣天使千遍喲萬遍喲下功夫。同樣，人們沒敢提意見。這深刻的道理誰都能領會，終不成讓響徹雲霄的凱歌變啞，讓勝利的旗幟落地吧。
紙終包不住火，有關白衣天使的故事潮水漫延開，風快漫至千裏迢迢的方嫂處。農村女人，便秦香蓮地左手牽兒右手攜女尋來。
油田招待所，方哥及時接見了她，領導地問罷地頭的莊稼村裏的梯田，然後去商場，的確良、花花布給扯上一大摞，然後委婉提出離婚事宜。戰天鬥地的鐵姑娘還怕這個？隻罵了句：沒良心的！便在協議上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