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至,百花山披上一層橘色的外衣,仿佛一個半裸的少女,微闔雙眼臥在夜晚來臨前的寂寞之中;覆雪的山巒猶如少女白皙的肌膚,襯著天邊紫紅色的晚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一副美豔絕倫的圖畫。
百花山地處北京西郊門頭溝西南角,靠近河北邊境,最高峰海拔接近二千米,植被豐富,是一座天然的植物園。盡管冬天白雪皚皚的百花山不那麼能吸引人——特別是東山尚未開發的地方更是人跡罕至,破落的民居零星的散落在山裏,顯得蕭條而冷清——但是每年這個時候仍會有不多的一些攝影愛好者和藝術家懷著探奇與冒險的心情來到百花山。
站在三腳架前擺弄著相機的王誌剛就是來客中的一位。他身邊不遠處的李進此刻也在忙著調油彩,抓緊太陽下山前的片刻把美景收入囊中。他們兩人所處的這個地點,可以居高臨下一覽群山,是以往一些藝術者的首選位置。轉過身能看到旁邊山頭上沐浴在陽光下的鹿特丹堡,以及它的標誌性建築——一架巨型風車。鹿特丹堡背後不遠是這座山頭被雪覆蓋的頂峰,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現出橙色的光彩。頂峰是從堡後斜插而出的萬仞懸崖,城堡門前有電纜車可直接到達崖頂。
天忽然又開始下起了大雪,旋轉彌漫得滿山遍野,景色瞬間黯淡下來,整片百花山沉浸在一片肅穆陰鬱的氣氛之中。王誌剛和李進匆忙收拾好各自的器材和工具,頂著大雪,朝隔壁山頭的鹿堡走去。
王誌剛是個留著小胡子的三十歲男人,中等身材,脖子上掛著一條金色鏈子,金鏈子吊著塊瑞士懷表,放在胸前的口袋裏;小眼睛閃著思考的光,薄薄的嘴唇帶著些玩世不恭的上翹;褐紅色的皮膚透出飽經風霜的健康。
李進則是個小青年,驕傲的鼻子是不太成熟的臉上唯一引人注意的東西,一頭長發染成深深淺淺的黃色;細瘦高挑的個子外罩著件寬大的羽絨衣,讓人覺得有些錯位。
走過山腰,快要接近鹿堡的時候,一對學生模樣的人你追我趕,嘻嘻哈哈打鬧著從他們麵前經過,也朝鹿堡方向跑去。
王誌剛抬起眼睛打量一下前麵的兩個身影:女孩個子不矮,厚厚的羽絨服也沒蓋住她姣好的身材;男孩約莫同樣年紀,深紅色的毛大衣在山野灰白的背景中像一滴跳動的鮮血。
王誌剛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嬉鬧。李進隻是不以為然的從鼻子裏嗤了一下,埋頭往已經不遠的鹿特丹堡大步邁進。
鹿特丹堡位於已開發景區的邊緣地帶,是這一帶唯一的旅館。這幢荷式風格的建築已經有些年歲了,外牆脫落的地方留下一塊塊斑駁的疤痕,遠看上去像隻和時間搏鬥後的野獸,靜靜盤臥在山頂。
它是一棟三層建築。光禿禿的牆麵除了一些四方窗戶,沒有過多的修飾;鄉土氣息的褐紅色牆磚經曆歲月的衝刷,有些風化退色。整座建築沒有曲線型裝飾,忠實地還原了荷蘭的中產階級實用主義風格。城堡門前兩棵高大的赤槐,夕陽下參差的枝丫在牆壁上拉長的投影,像利爪從空中伸向城堡,鬼魅般把城堡的半邊籠罩起來。
堡外東頭是一架大風車,四片龐大的扇葉載滿了歲月的痕跡,仿佛還在等待它的騎士。西頭是纜車亭,有鐵索一直通往頂峰。
鹿特丹堡曾經是京城貴族在遠郊修建的避暑別館,自從*家族中道衰落之後就被棄置不用。直到數年前,一位商人出人意料地將閑置已久的鹿堡買下,把它改建成了一家別具風格的現代旅館。旅館保留了全部荷式設計,連客房內部也盡量保持原樣——這一點和上海外灘邊的浦江飯店有異曲同工之處,除了進行了簡單的局部翻新。
這位老板名叫陳誠,四十來歲,半禿的頭頂就像這冬天的山頂。一雙小眼睛深邃而有神,嘴邊總是掛著笑容,大腹便便,看起來一副和藹可親的成功商人模樣。
此時的他正在大廳裏指揮服務員抓緊布置城堡。今年的元旦,像窗外的大雪一般,似乎來的太早,太急。
鹿堡工作人員並不多,一方麵是願意跑這麼遠來工作的人不太多,不過主要是為了節約成本,提高利潤。年輕的服務員領班蔣雲有點窮於應付的跑上跑下,一麵應和老板一麵指揮姐妹們。
門外由遠而近傳來嬉笑聲,“小雪!別跑!等等我!”
“哈哈,你自己快點呀,跑的比爬的還慢!看你還撓我!”
“好啊!你看我不追上你!”
“你追呀,你追呀!哈哈!”
隨著聲音奔進門來的是兩個滿臉稚嫩的年輕人,女孩叫韓雪,男孩叫肖文峰,他們是今年剛上大學的學生。逃脫了家庭的束縛,趁著放假,這對小戀人選擇了出門旅遊,到遠遠的郊外將自我釋放到徹底。
跟在他倆後麵又進來兩個人,是自由攝影家王誌剛和青年畫家李進。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寒風中,巨型風車正飛快地轉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