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一路向東 (2)(1 / 2)

太後說:“難不成你想老死宮中?趁我還能為你們安排,趁你年輕容易適應,還是早點兒出去為好。現在我也用不上那麼多人手了,況且還有瑤英她們呢。”

蕖英從未想過會有這樣完全自由的一天,隻有“茫然”兩字可以形容。

太後又說:“你有武藝自保,又有足夠錢財,哪裏不能去?還猶豫什麼?”

想起書上描述的那些地方,蕖英確實心生向往,可是離開之前,她必須再試一試把“飛霜”還給它真正的主人。

所以,當別人報告他和蕭澈等人相約了去雨花樓喝酒,她便帶著“飛霜”過去碰碰運氣。

走近雨花樓下,她感覺有人注視著自己,一抬頭,便看到一張慧黠俊俏的少年的臉,一雙秀目好奇地打量著她,那一瞬間讓她猛地想起皇帝年少時。

她知道他是新科崔進士,回以淡淡的友好的一笑。

這少年定是和陛下有某些特質非常接近,以致陛下對他寵信親近到……引出了若幹匪夷所思的流言。

每想到這她都忍不住發笑,這少年,其實是個膽子太大的小姑娘,陛下那樣待她是最最正常不過了。隻是後來,太後還未決定是否要拆散他們之前,崔進士竟拜別了陛下,隨軍出征了。

兩個月後,涼州都督府軍大勝回鶻,朝廷一片歡騰,幾乎沒人留意到崔進士遇難的消息——就如沒人關心戰死沙場的將士,沒有任何背景又已離開權力中心的官員似乎也是不值一提的。

陛下在人前表現平靜,再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明顯地消沉了,但是,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延英殿裏有種壓抑的氣氛,讓人憂心。

不久他就病倒了,而且,大概因為病的緣故,他幾乎沒有去過麗正殿……

太後的焦慮可想而知,最後終是心軟了,暗中派人到塞外查訪崔學士的下落,卻一無所獲。

正安二年二月,回鶻遣使求婚。因莊宗朝沒有一個公主誕生,隻能選宗室女。這一去就是一生也不能重返中原了,陛下思量了許久都決斷不下。太後卻很快幫他作了決定,把丹陽縣主定為和親公主。

那時連蕖英都十分愕然,猜想莫非和廣陵郡王在劍南“異動”的暗報有關?太後一向對娘家這邊的人睜隻眼閉隻眼,這回算是第一次清晰地表明態度,一次嚴厲的警告。

蕖英和丹陽縣主相處日久,心裏不免深覺惋惜。縣主表麵上童稚可愛,卻並不是完全懵懂無知的,從入宮第一天起,對於自己人質一般的處境其實還是明白的吧?每一位縣主,對於有可能要被選去和親的命運也該早有認識的,所以,她隻是含淚接受了詔書,非常安靜。

縣主這一走,隻怕大明宮更沒有生氣了。蕖英忽然發現自己對於離京已沒半年前那麼抵觸,她確實已在這裏待了足夠久了,不想再見證更多傷感傷神卻又無能為力的事。

太後給了蕖英最後一個任務:跟著丹陽縣主的和親隊出發,再試一下找崔進士的下落。

大家曾笑她是一員福將,沒想到竟然戲言成真,還真讓她找到了。

之後,蕖英沒有再回大明宮複命,直接便從寧封乘船,再換車,一直往東走,最後到達河南道兗州。她沒有施展輕功,慢慢地一步步爬到泰山玉皇頂上。那裏旭日初升,雲波浩渺,開闊壯麗,令人頓生“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情。

她在泰山腳下住了半月,又去濟南住了十天,這才慢悠悠地重新起程。她的心裏早畫了一張圖,要把圖上的地方都遊遍了,才能心滿意足。

隻是,終其一生,她再沒有踏入長安一步。

貞寧四年春,濟南大明湖畔。

時隔二十五年,蕖英重遊故地。夾岸楊柳依然柔嫩青綠,千頃碧波依然澄明清澈,但那亭台樓閣卻映出些破敗的影子來;堤上遊人稀落,叫賣聲也少了許多,就連昔日上演梨園百戲,最是熱鬧非凡的明湖居都拆了台子,變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酒館。

她悵然獨坐了頗久,聽得隔壁桌上的褐衣客感慨地議論:“如今這年景,真是再回不去了。單看這糖栗子,別說分量不足以前的半碟,就是個頭也小,嚼起來不是個味兒。”

另一青衣客指著桌上一壇價格不菲的長安桂河春說:“酒不也寡淡了好多?遠不如咱哥倆二十年前在長安嚐的那個濃烈了。”

蕖英的手不禁頓了一下,對這句話大覺心有戚戚。許多年前,她和某個人最喜鬥飲桂河春,端的是千杯不厭,今日喝得下小半壇已算不錯了。

褐衣客搖頭道:“難怪老人家都念,能過上幾天正安朝的日子已經是福氣了。”

青衣客壓低了聲音說:“如今這天下,形勢不比前朝,新帝五歲登基,十二年來全由大臣肆意把持朝政,隻怕……真個是積重難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