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荒山,也許之前應該有一個不錯的名字吧,聽說是千迭山還是什麼的,也應該是有很多樹,很多花,還有很多人。

但是現在,它也隻堪被稱為荒山了,山的下半部分,是一片沙礫,寸草不生,而上半部分,是遍野的桔梗,藍紫色的花瓣在暮色中散發出一片淡雅的芬芳,一個著著紫色長裙的女子,在暮色中的花叢中仿佛即將消散。

她的身邊是一大片的墓碑,或者正確來說,這座山的上半部分是由一片由桔梗包圍著的墓碑構成。

她的手裏拿著一隻潔白的絹巾,上麵同樣繡著紫色的桔梗:“木大哥,我擦一下,一會兒就回去,太髒了。”竟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山野說話。

仿佛聽見了什麼,她笑了,那本是一張太過於英氣的臉,卻因那一笑,而變得粲然猶如明月,皎潔,而溫柔:“怎麼會呢,我自有分寸,我還要陪著大家呢。”

她一一拂過每座墓碑上的塵土,在每座墓碑前都自語一番,有時候看見那座墓前的花謝了,就從它處摘來兩朵:“明天再種吧,桔梗的花,開一次就不會再開了。”

桔梗是一生隻開一次的花,在它想開的季節,所以相傳,桔梗的花神是一位妖豔而慵懶的女人。

“妖豔慵懶,桔梗明明是一種溫柔的花啊!世人傳言,多不可信。”她抬頭看看暗下來的天色,又來到了一座小小的墓前:“天黑了,桔梗,不要調皮了,跟娘回家。”

一個梳著雙髻,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從墓碑後走了出來:“娘,人家還想再睡一會嘛。”

她的臉上泛起溫柔又無奈的笑容:“要睡回家睡,在這兒睡像什麼樣子。”

小女孩撅起紅彤彤的小嘴巴:“人家都已經習慣了,隻有娘每次都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在這兒睡比較舒服嘛。”

“可是娘沒有桔梗的話,晚上會睡不著啊!所以桔梗好乖,配娘睡好不好?”她蹲下身子,認真的跟小女孩說。

“好吧好吧,娘每次都這樣,每次我都被娘騙。”小女孩對天空翻了個白眼。

“不許翻不許翻,不然被人家看見了說你是小白眼狼。”她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臉上有一絲狡色。

“忘了忘了,”桔梗趕緊把翻起的白眼放回原位:“虧得娘娘提醒,要不然啊,桔梗,將來的天下第一美人就會變成一隻白眼狼了。”

“天下第一美人嗎?”她仰頭看著天,臉上漸漸露出痛苦之色:“桔梗的願望是成為天下第一美人嗎?”

桔梗看著娘痛苦的神色,很無奈的拍拍娘的手:“說說而已嘛,真是的,娘又不是天下第一美人,我怎麼可能變成天下第一美人呢?”

“誰說娘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呢?”她刮刮女兒精致的鼻梁。

那時候,她鳳冠華服,見了人人稱羨,回眸一笑,如流風之回雪,輕雲之蔽日,那時候,她還年輕,年輕到覺得,此生不會有容顏再老的時候。那時候,她驕傲,驕傲到以為,自己的一生是注定平順的。

“娘,”桔梗的手在她的眼前揮揮:“不許想當年啊!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她神秘兮兮的一笑:“我隻知道,娘在我眼中,不論什麼時候,都是最美的,所以忘了忘了,我說過娘不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話。”

她寵愛的抱起女兒,向山頂上唯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桔梗在娘心裏也是天下第一美人。”是了,她摸摸眼角的細細的皺紋,容顏終有老去的時候,可是隻要有一個人能毫無條件的,將你當作天下最美的女子,便已足夠。

她輕快的在花間穿梭,如果此時有人看到,會直覺那是鬼魅的身影,否則,天下有誰的輕功,能到那樣禦風飛行的地步?沒有人看到,沒有人驚呼,因為這是一座荒山,一座埋葬著數千具屍體的傳說有鬼的荒山。

她本也就沒有炫耀自己輕功的意圖,她所足該震懾天下的輕功,也隻不過是為了換取懷著女兒的笑容。

如銀鈴般的笑容,在空曠的山野中,伴著桔梗花簌簌的被風吹過的笑容,如一首安魂曲,純潔也美妙。

“娘,再快點。”桔梗舉起雙手,做出飛的姿勢。

“好,”她來了興致,騰空躍起,足尖輕點桔梗花,如飛鴻般飄然而去。

“蓮蘊叔叔,我來了,”桔梗下了娘的身子,馬上向屋內撲去:“我餓了餓了,要吃東西,好多好吃的東西。”

一個穿著淡青色長袍,麵目清雅的男人走了出來,看見了遠遠跑來的小身影,愛戀的抱起了她,又看看紫衣的女子:“回來了啊!沒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王大叔的花謝了,明天種上便是了。”她淡淡的說。

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清雅的男子隻是說:“那進來吧!”

這是一間屋子,後來被一塊其大無比的石頭隔成了左右兩半,他們進了左邊的屋子,除了一張放著飯菜的桌子,一張床,一個木盆外空無一物。

“桔梗淨手。”他拉著桔梗的手,來到了木盆前。

“不要”桔梗的手往回一縮,輕易地脫開他的掌心,那是一隻練過武功的手,指尖顯見磨出的痕跡,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捉住無數人的手,輕易地控在掌心。

可是,他捉不住她的手,每次,他都會不知不覺得忘了,他握不住她的手,因為她太像個正常的“人”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