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1(1 / 2)

人人恨不得削尖腦袋往習題裏鑽的五月。

坐落於近郊的校園被蟬鳴籠罩,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自習,教室持續悶熱。在旋轉電風扇的帶動下,寫著“倒計時”的日曆表每隔一會就飄起一次。紙上扭動的數字越來越單薄,目之所及,也已經是孤零零的幾位尾數。

把哈欠掐滅在鼻腔內,包小蘿從一道英語閱讀理解中抬起頭來,靠向後麵的桌沿伸了伸懶腰。

“好吵,蟬的叫聲怎麼那麼大。”

“嗯?嗯,對啊,明明那麼小一隻,誰知道呢。”

後桌摘掉聽力的耳機,給了包小蘿一句回答。與此同時周圍幾個女生也放開咬著的筆頭,默默望向窗外校道上的樹蔭。乍看之下試題以外的世界突兀得有些陌生。

“噯,你們聽說了嗎,四班又有人跟化學老師走得很近。”

“誰啊?上賊船了嗎,該不會又……”

“說這回是男生,之前休學大半個月,剛回校就老跟化學老師走一起。那可是以冷淡著稱的化學老師啊,跟他親近,讓人不懷疑都難。”

“我怎麼聽說跟他接觸的都已經死了兩位,怕怕的。”

“……若不是接二連三有這種事,真難以置信,什麼通靈什麼托夢,堂堂21世紀的文明社會還在扯這些東西。”

“你也不用操這份心,肯定被誇張了,如果真是這樣學校難道不會有所行動。反正也是沒辦法的事,高三死氣沉沉的大家都被悶壞了,難得有幾個話題可以扯一扯。”

就這樣,最後這一句似乎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閑聊到此掐住尾聲。結論一針見血卻反倒推著眾人從八卦中回歸現實,宛如皮球撞到死角後來了個反彈。她們拋給室外最後一眼,就繼續埋頭做題,誰也沒有再接話的衝動。

再度的沉默讓包小蘿覺得,教室更像一隻被蟬鳴包起來的繭,連呼吸都變得不那麼順暢了。她伏著肩膀,下巴墊在桌麵,枕住白茫茫的一片試題。視線中藍色筆跡被放大開,近到麵前就一路模糊了下來。

有關化學老師通靈的傳聞,並不是沒聽說。車水馬龍的平凡世界,竟然有人擁有詭譎的能力,任誰都會好奇的吧。她也一度吃驚過,並總有難以抑製的衝動,用異樣的眼光追隨化學課上的身影,幻想他是不是會用粉筆在黑板上塗鴉什麼符咒將大家一一催眠。

隻不過方才女生們閑聊她卻走神了,一心一意盯著自己的掌紋,原本就不怎麼活躍的心情又滑下去幾寸。

掌紋上的那根“生命線”始終跟其他人有所不同。仿佛鋼筆繪出的線條,繪到中途驀然斷了墨水,鈍鈍的,就停在掌中央稍微下去一點的位置,連全程的三分之二都不到。

果然不是長壽的命吧。

繼外婆和媽媽都在40幾歲過世之後,包小蘿已經不必杞人憂天,而是十分肯定地預知,她也將落入家族的命運,一到中年就草草收場。在別人結婚生子,享受天倫之時,她隻會是一盒冰涼的骨灰,立在壁角旁觀子孫的成長。

索性放下筆,腦袋斜倚桌麵。

盯著近處太久眼睛酸酸的。被自己扔下不管的這道英文閱讀理解,講的是國外一群科學家正在為“時間是否屬於物質形態,是否能夠觸摸和感受,並且可否找出一條額外的通道”而做著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研究,至今仍然毫無建樹。

她想,時間這種模糊的東西啊……在今年夏天的馬不停蹄之後突然變得棱角分明了起來。

升入高三,不知不覺間就連愛美的後桌也毅然剪掉了烏黑的長發。劉海淺淺披在額上,據說是怕洗頭耽誤時間,某天就幾剪刀給解決了。

教室這樣一個普通的容器,因為裝滿劍拔弩張的氣息,成了上緊發條的匣子。發條越上越緊,連同兩邊的太陽穴也仿佛被拉伸了,隱隱作痛。弦繃得太開,被放學鈴聲攔腰鋸開,她立刻像鬆了綁的粽子,軟趴趴癱著。

與前後桌一一道別,依舊舍不得起身,等到周圍的座位都空蕩了還模模糊糊做起夢來。

與火急火燎的高三歲月不同,閉上眼夢境變得柔軟無比。她夢見自己逃了課,攀出圍牆跑去郊遊。參觀各式各樣的景點,對著涼亭拍照,腳下一叢一叢枯萎的草莖,最飽滿最有濕度的空氣被風扇入鼻子。有時候稍微清醒些,睜眼環顧左右,再合上還是把夢給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