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風馳電掣,一路向南狂奔。
李寶鑫雙手趴在臥鋪之間的小桌子上,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車窗外轉瞬即逝的風景。略帶涼意的秋風從車窗縫隙灌進車廂,吹動他那單薄的衣裳,撥動他兩鬢斑白的短發,而他似乎沒感到風的涼意。
那天在家裏見到顧萍後,李寶鑫匆匆趕回工地,隨即給平山鎮穀龍村的阿強打去電話。
阿強和李寶鑫同年,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當年李寶鑫在穀龍山哨所時跟他認識,此後每年的清明節李寶鑫去平山烈士陵園掃墓時,都到他家坐坐,或帶些陝北的土特產,或給他家送點錢。不過這些年當地政府在穀龍村附近開了一個邊貿互市點,阿強也學會了跟越南人做生意,所以日子好過多了。
阿強接到李寶鑫的電話時有點出乎意料:“老同,你好啊。兩年沒見,聽說你發財了?”
李寶鑫:“發什麼財喲,就混兩餐。阿強,你最近有沒有到過越南?”
“去了,我昨天還去。怎麼,你也想做越南生意?”
李寶鑫笑道:“我哪會做生意嘛,就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阿嬌的消息?”
“前年不是跟你說了嘛,阿嬌她們家早幾年就搬到西貢去了。怎麼,你現在還想她?”
“沒有沒有。“李寶鑫矢口否認,思忖了一下,說:“阿強,我想這兩天去你那裏走走,你有空吧?”
“有啊!你什麼時候來?我開車去接你。”
“都開上車了,行啊阿強,我到了一定給你電話。”李寶鑫掛了電話,微微笑了笑,嘴裏不知說了句什麼。
哐當、哐當、哐當……火車富有節奏地行駛。此時正值午休時間,臥鋪車廂裏顯得有些沉寂,隻有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伴隨著鼾音來回地響著……
李暉回到部隊的第五天就寫好了退伍報告。
下午剛收操,李暉把連長王海波截在連部辦公室門口,伸手把報告書遞給他:“連長,我的退伍報告,您幫看看。”
王海波沒接,隻瞥了一眼寫有退伍報告字樣的信封,丟一句話過去:“想複員?趁早死了那份心!”
李暉一聽急了:“為啥?”
王海波白眼一翻,厲聲道:“就因為你是我們團擒拿散打冠軍,是神槍手,是我們偵察連準備提拔的幹部!告訴你李暉,別回了趟家就想開小差,你至少再給我帶三年新兵!”
“你不同意我找營長去!”李暉也是個倔強的脾氣,說完轉身就想走。
“你敢?!”王海波盯著李暉看了一會,心想這小子這回真的是鐵了心要離開部隊了,於是沉吟一下,過去搭住李暉的肩膀:“真的想複員?”
“是。”李暉的聲音不大,但回答得很堅決。
“就因為兩次沒考上軍校?”王海波的語氣明顯緩和許多。
李暉:“不是。”
王海波:“那是因為顧萍?”
李暉:“是!也不是!”
王海波一聽就來氣了:“什麼是也不是?你小子別給我來模棱兩可的,說說理由,理由充分我可以考慮。”
李暉沉默不語,默默地看著王海波,心想,這王海波今天怎麼啦,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無話不說,怎麼今天沒說上幾句話就橫眉豎眼大吼大叫,到底是吃了火藥還是被誰刨了祖墳?不過他今天來交申請報告,不是來吵架的,思忖片刻,才從褲兜裏拿出一封看似折疊很多次的信交給王海波。
王海波打開信件仔細看了很久才把信件還給李暉,然後心平氣和地拍拍李暉的肩膀說道:“這事容我考慮一下。走,先跟我去見個朋友。”
王海波開著連裏的那輛舊獵豹,跟李暉一起來到鎮上的一家小飯館。小飯館的包廂裏早就坐著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跟王海波同齡,西裝革履,頭上至少打了半瓶摩絲,頭發光滑得連蒼蠅站上去都摔跤。女的二十六七歲,披著一頭蓬鬆的頭發,不是很漂亮,但皮膚白皙,細嫩,吹彈即破。
王海波進門一見這兩個人,臉上的肌肉刹那間抽搐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和。
包廂裏坐著的男人忙站起來,笑容可掬地跟王海波打招呼:“嗨,海波。”
女的也跟著站起來,低著頭沒說話,臉部表情十分複雜。
王海波大方地在男人的旁邊坐下,對李暉一招手:“李暉,來,這邊坐!”然後轉過臉去,對那一男一女說:“王寧,紅梅,咱們今天隻喝酒,不談事。”
“哎,聽你的。”王寧誠惶誠恐地應了一句,轉臉瞥一眼坐在身邊的女人。
王海波隨手拿起飯桌上菜譜,翻看著。
薛紅梅正想開口對王海波說什麼,卻被王海波的聲音打斷了,“服務員!點菜!”
薛紅梅霎時漲紅了臉,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王海波。
服務員笑盈盈進來:“先生您好,今晚想吃些什麼?”